“什么?!”恭瑜猛地后退半步,急忙道:“墨老!不可!阁主他还在外面奋战,我等弟子岂能……岂能……这万万不可!”
“这就是阁主的意思!”墨规老眼微微泛红,“你以为阁主他……还能回得来吗?!”
这话狠狠敲在在场每一个剑阁门人的心上。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隐约的啜泣声。
墨规语气沉重的:“‘剑魂入体’,每强行催动一次,就要消耗整整二十年的寿元!
十年前,为了击退强敌,保全剑阁,阁主他就已经动用过一次了!
方才……那是他最后一次为我们争取时间!他……回不来了!”
恭瑜身体剧震,捧着剑印的手微微颤抖:“就算要选新阁主,也该是墨老或者方师叔祖。”
墨规看着他:“我们两个老家伙,都这把年纪了,又能支撑剑阁几年?你的几位师叔,也只是六品境界,难当大任。
你是这一代的大师兄,修为最高,品性端正,深受弟子爱戴,这阁主之位,非你莫属!”
“可是……”恭瑜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了!”墨规厉声打断,指向剑冢洞口的方向:
“你再犹豫,外面的敌人就要打进来了!只有这枚剑印,才能调动剑冢内历代先辈残留的剑意,保护大家!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剑阁最后的火种,也葬送在此吗?!”
恭瑜浑身一震,抬起头,环顾四周。
他看到的是师弟师妹们希冀、信任、乃至是绝望中最后一丝期盼的目光,看到的是墨老和方叔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托付。
他眼中的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沉重的责任感。
“我恭瑜,今日在此,接下剑印!必不负阁主与诸位长辈所托!只要我还活着有一口气在,必倾尽全力,荡除敌寇,重振我剑阁声威,将其发扬光大!”
他紧紧攥住那枚剑印,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剑冢内。
这誓言落下,剑冢外便传来中气十足的大喊:“阿爹!阿爹!你在哪里呀?!”
是崽崽!
李丰衣心中一喜,快步跑到剑冢洞口附近,扯着嗓子朝外面大喊:“崽崽!阿爹在这里!”
正在剑冢外,和唐肆等人相隔百丈的李国宝,听到李丰衣的声音,小胖脸上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
她欢呼一声,也顾不上远处那些“小黑点”,就要朝着剑冢洞口飞扑过去。
停留在远处的唐肆和另一位夜巡人绣日使马褚,见这小胖墩要进入剑冢,下意识地就想出手阻拦。
这娃娃能踏空飞行,最起码是六品,若是让她进去与剑阁残部汇合,无疑是增添了变数。
“唐门主,马日使,不可!” 莫千行立刻出声提醒,“她的战力堪比四品后期!”
唐肆和马褚闻言,同时脸色一变,伸出的手硬生生止住。
开什么玩笑?四品后期?!
他们两人都是四品初期,联手倒也能与四品后期一战,可二人都不想死战,对方要跑也拦不住。
于是,在一众高手的目光注视下,李国宝毫无阻碍地飞扑到了剑冢洞口,直接撞进李丰衣怀里。
“嘭!”的一声,李丰衣被自家闺女这“热情”的一扑,撞得倒飞回了剑冢之内,引得剑阁弟子一阵惊呼。
李国宝搂着李丰衣的脖子,小脑袋在他怀里蹭啊蹭:“阿爹!那些坏蛋有没有欺负你?崽崽帮你打他们!”
李丰衣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掂量了一下小胖墩,好家伙,怕不是有一百五十斤了!
“好好好,知道崽崽最厉害了。打坏蛋的事,待会儿再说。”
他无奈地揉了揉怀里拱来拱去的李国宝,走到一直安静待在角落的楚照颜身边坐下。
楚照颜看了他一眼,又抱着膝盖假寐。
李丰衣立刻取出咫尺天书,将剑阁遭遇强敌、退守剑冢的紧急情况传递了出去。
很快,天书微光闪烁,回复传来,是那位姓温的陆号使用者,语气依旧言简意赅:“坚持一日!”
只有四个字,却让李丰衣心中一定。
他立刻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新晋阁主恭瑜。
恭瑜闻言,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转身面向聚集在一起的剑阁门人,朗声道:
“诸位师叔伯,师弟师妹!刚刚得到确切消息,云岭的援军,明日便能抵达蜀山!我们只需再坚守一日!一日之后,便是我们反击之时!”
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让原本弥漫着悲戚的剑冢稍稍恢复了一些生气。
恭瑜继续鼓舞:“大家清点一下带来的粮食,我们就在这里生火做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守住这里,等待援军!”
那些六品以下的弟子在撤离时,带了一些干粮和米袋进来,粗略清点,倒也够这六十多人支撑三四天。
而且剑冢内有墨规的炼器炉,可以直接用来煮饭烧水。
可李丰衣明白,外面的敌人绝不会让他们安稳地等到明天。
迎风台。
那巨大的风刃囚笼在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缓缓消散于天地间。
囚笼中心,赵信的身影重新显露出来。
他依旧悬浮在半空,但原本只是显老的身躯,此刻已变成了一具皮包骨,如同风中残烛。
浑浊的目光投向剑冢的方向。
感知中,之前从囚笼中逃出去的那九人似乎并未追上墨规他们,心中最后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还好……还好……”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恭瑜领悟了大瀑剑真意,二丫头得了大风剑传承,失落的煌阳剑也有了传人……我剑阁三大镇派绝学……都未断绝!”
“到了九泉之下……老夫……也有脸去见剑阁先辈了……”
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他抬起头,用尽生命最后的余晖,向着苍穹,向着这生他养他,他守护了一辈子的蜀山群峰,发出了一声长啸:
“我剑阁——!!薪火不灭——!!!”
啸声落下,他那早已油尽灯枯的身躯,再也无法维持,从空中开始寸寸崩解,化作无数细微的尘埃,随风飘散,洒落在剑阁主峰的土地上。
而那飘散的尘埃中,没有夹杂一丝血色。
他在刚才的战斗中,早已将最后一滴血液,都彻底燃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