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大概是第一次在执行“挟带”任务时,遇到如此……健谈且问题刁钻的目标。
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如同环绕立体声,问题一个接一个砸过来。
让他那习惯于处理杀戮与情报的脑子,一时竟有些卡壳,不知该从何答起。
在严初期待的目光中,他沉默地飞掠过两个屋脊。
终于筛选出可以回答的信息,言简意赅地回应:
“回郡主,郡主唤属下代号黑风即可。”
黑风?
代号挺酷啊,跟他这来去如风的气质很配!
“轻功乃自幼在殿下身边,由专人教导。郡主若想修习,或可寻一位武学师傅,循序渐进,或有所成。”
他捡了几个相对安全的问题回答。
毕竟这位郡主的问题实在太多,且角度清奇,他怕回答多了,会暴露不该暴露的信息。
严初听着黑风那简洁得像电报码的回答,正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小脑袋里已经酝酿好了下一个问题。
比如暗卫的薪资待遇如何,有没有年假,平时除了绑人还接不接其他私活……
可还没等她将这些问题付诸口舌,黑风疾驰的速度已然慢了下来。
身形一沉,便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轩王府内院的青石地面上。
“车”刚一停稳,严初那满脑子的好奇宝宝问题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几乎是立刻从黑风臂弯里跳了下来。
三步并作两步,“嗖”地一下就窜进了灯火通明的前厅。
要冻死了要冻死了!
她身上只穿着那身脱了就能直接钻被窝的外衫,在深秋雪后的夜风里高速飞行一路。
简直跟没穿差不多。
寒气无孔不入,她感觉自己都快冻成傻子了。
早已在前厅候着的总管太监李桂,一见郡主这般“飞奔”而入,
脸上那标志性的、如同弥勒佛般和煦的笑容立刻堆得满满的。
忙不迭地迎上前,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恭敬:
“郡主这大冷天的,真是受苦了。快,快进来暖和暖和。”
他那热情周到的模样,仿佛严初是受邀前来做客的贵宾,而不是刚刚被“空运”过来的。
严初赶紧朝着冻得通红的指尖哈了几口热气。
一边搓着手一边坦然接受了这个“深夜被绑”的既定事实,直接进入主题:
“李公公,今日这么大阵仗把我‘请’来,所为何事呀?是殿下怎么了么?”
一提到殿下,李桂那张原本堆满笑容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愁容满面。
他唉声叹气地说道:
“唉!殿下今日不知为何在千顷波的风雪里头站了许久……”
“这不,感染了风寒,发起高热来了!虽是用过药了,可这烧一直不见退,人也是昏昏沉沉的。”
“嘴里还一直念叨着郡主您的名字,老奴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斗胆请您过来……”
殿下在风雪中驻足良久?
他没有直接回府么?
还有,都用了药了,只是喊她的名字就把她掳来么?!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啊?
服侍殿下?
没这个理吧?!
而且,她总觉得和生了病、可能意识不太清醒的轩王殿下独处一室,非常之不妙。
李桂何等精明,立刻看出了严初脸上的不解与显而易见的抗拒,连忙解释道:
“您知道的,殿下他不喜下人近身照顾,尤其病中,脾气更是……”
“老奴只是想着,您在旁边陪着说说话,或许殿下心里舒坦些,能安稳睡一觉。”
“老奴是怕殿下性子倔,实在难受了也硬扛着不说,伤了根本啊!”
严初听着,心里还是有一个巨大的疑惑。
说得好像挺是那么回事……但是,在她没出现之前,殿下难道就不生病了吗?
他生病了都是咋整的?硬扛?自愈?
这位李公公确定没有谎报军情么?
李桂半是恳求半是强硬地将严初引至内室门前,便躬身退下了,临走前那眼神……
别的不说,李公公对殿下这份忠心,真是天地可鉴,掏心掏肺都不够形容的。
严初独自站在那扇雕花木门前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
终于深吸一口气,犹犹豫豫地、用指尖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扉。
室内药香浓郁,混合着淡淡的安神香,烛火摇曳。
将房间烘得暖融如春,瞬间驱散了从外面带来的寒意。
“殿下?……”
她学乖了,人还没完全进去,软糯的声音就先飘了进去,算是提前“预警”。
防止像上次那样,一进门就收获一个冰冷的“滚”字。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里间床榻方向传来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一声接一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让人心慌。
一听这呼吸声就不对劲,严初心里那点小纠结瞬间被担忧取代。
她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和害怕了,径直绕过屏风,快步朝着里间走去。
只见殿下正闭目躺在宽大的床榻上,往日束得一丝不苟的墨发此刻尽数披散在玉枕上。
衬得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异常潮红。
即便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厚厚的锦被,他的身体仍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寒意与痛苦。
她忙走上前,伸手探了探殿下额头的温度,触手一片滚烫!
怎么烧的这么厉害?
慌忙回身,目光在室内快速搜寻,一眼看到不远处盥洗台上放着的一盆清水。
快步走过去,将手中柔软的棉帕浸入冰凉的水中,仔细拧了个半干,又急匆匆地回到床边。
严初平日里自己生了病,基本都是靠一身正气硬扛过去,何曾这般细致地照顾过旁人?
此刻动作生涩,甚至有些笨拙,完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才算最好。
只能凭着一点模糊的常识。
用那沁凉的湿帕子,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擦拭着他冒着细密冷汗的额头。
帕子掠过他滚烫的太阳穴,拭过汗湿的鬓角,又小心翼翼地沿着他颈项缓缓擦拭。
冰凉的帕子似乎带来了一丝慰藉。
裴衍幸在昏沉中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喟叹,紧蹙的剑眉似乎舒展了一毫。
严初见状,像是受到了鼓励,更加卖力地、一遍遍重复着拧帕、擦拭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