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裴衍年想起什么“听说这次先生遇险,全赖我那郡主妹妹相救?”
他语气轻慢,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利。
沈淮之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柔和的轮廓。
裴衍年轻笑一声,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她突然转了性子,不仅设局拆穿严归夷,倒像是......
他微微倾身,全盘知晓了我们的计划?
沈淮之抬眸,正对上裴衍年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
那目光如淬了毒的匕首,冰冷而致命。
确实,最近的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可能——严初这个变数,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按照他们一贯的作风,这样的意外,本不该存留于世。
这个念头,沈淮之在得知严初与轩王有所勾连时,也曾浮现过。
可此刻......
他垂眸看着茶盏中沉浮的茶叶,忽然想起那双执拗的眼睛。
那日在悬崖边,她死死拽住他的衣袖,指尖都泛了白。
沈淮之放下茶盏,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还没聪明到这个地步。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先生这是......心软了?
殿下多虑。沈淮之拂袖起身,
严初的命,该由他来取。
在那之前......
谁都碰不得。
”嘶……疼疼疼……”
翌日巳时严初才被脑仁里阵阵抽痛唤醒。
她刚想转头,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哪是宿醉,分明是有人在她颅骨里打铁!
记忆停留在喝了一杯葡萄酿就终止了,好像还梦到沈淮之了。
梦里他很温柔的抱着她,还哄着她。
酒!人类之大敌!
严初晃着脑袋,企图把脑子里那个荒诞的梦晃走。
“郡主醒啦?”小望舒端着一碗醒酒汤推门进来。“快喝了醒酒汤吧,不然该头疼的厉害了。”
严初端起醒酒汤爽快的干了,苦的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昨夜辛苦你了,
她揉着太阳穴,我醉得跟死猪似的,没累着你吧?
小望舒眨巴着眼睛,“昨夜是沈大人送您回来的,还是抱着您进的寝殿...”
什么?!严初一口汤药差点喷出。
沈淮之送她回来的?
哦也是,他们共乘一辆马车,他不送她回来也不行。
但是,抱她回府这有点多余了吧!
他不是巴不得离她远远的么!
严初刚起势要斥责沈淮之趁人之危,小望舒就急急补了一句:
“是郡主您自己扒着沈大人的胳膊让沈大人抱您的,而且您说…抱紧点…”
严初整个脑子轰的一声。
她!求人抱的?还说……抱紧点?!
果然,酒!人类之大敌!
严初突然抓住小望舒的双肩,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就用你练武的劲儿,直接给我来记手刀!拖也要把我拖回府!”
郑重其事的叮嘱,再三叮嘱。
沈淮之可是有官配的,她这么着算怎么回事!
算小三?……绝对达咩!
小望舒抿着嘴偷笑,只当自家郡主是害羞了。
她脆生生地应了声,便手脚麻利地张罗起梳洗事宜。
小小的身影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就将洗漱用的温水、香胰子和巾帕都准备妥当了。
对了郡主,小望舒边往发间簪上一支点翠步摇,边轻声道,
今早侯爷差人递话,说让您得空去趟侯府呢。
“嗯”
父亲此刻传唤,多半是为了昨夜那场闹剧。
她几乎能想象到严归夷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她自是知道如何拿捏父亲。
她本就不指望靠这件事扳倒严归夷,只要能让对方知道——
如今的严初,再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便足够了。
“梳洗完就去吧”想了想又道,“你就不用跟着了。”
以防万一,小望舒还是尽量不要在严归夷面前出现为好。
小丫头心领神会,低低应了声,便专心给郡主梳妆打扮。
严初踏入正厅时,檀木家法杖敲击地面的闷响正回荡在厅内。
严归夷跪在青石砖上,素白的衣裙沾染了尘土,发髻散乱地垂在肩头。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
看样子,严归夷已经挨了家法了。
父亲。严初轻唤一声,步履轻盈地走到严毅身侧。
她垂眸看了眼跪地的严归夷,也开始酝酿泪水。
——比哭戏?她可从来没输过。
初初......严毅手中的家法杖地一声杵在地上。
他看着这个险些遭人毒手的女儿,心头又疼又怒。
这孩子受了这般委屈,竟不敢与家中诉说,反倒要去求外人做主。
严初适时地拭了拭眼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父亲,妹妹许是一时糊涂......
她顿了顿,似是不忍地别过脸,小惩大诫便好,莫要伤了妹妹。
一时糊涂?严毅猛地将家法杖重重一掷,惊得严归夷浑身一颤。
什么样的一时糊涂,能让她找山匪糟蹋亲姐姐!
严毅胸膛剧烈起伏,看着两个女儿,一个楚楚可怜,一个狼狈不堪。
他忽然觉得疲惫至极。
为官数十载,他自问刚正不阿,却不想教养出的女儿竟如此不堪。
这家法,到底是打在孽女身上,还是打在他这个父亲的脸上?
来人!他沉声喝道,把二小姐关进祠堂,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严初扶着父亲在太师椅上坐下,这个结果她早有预料——
父亲向来心软,若今日跪在那里的是她,大抵也不过是关几日祠堂罢了。
毕竟,这偌大侯府里,也就只剩她们两个血脉相连的女儿了。
父亲,仔细气坏了身子。她斟了盏清心茶递过去,茶汤澄澈,映出她沉静的眉眼,
其实细想下来,这事倒也不全是坏事。
严毅接过茶盏,只当女儿是在宽慰自己。
他望着长女娴静的侧脸,心头微暖——这孩子,是越发懂事了。
见父亲不语,严初又提点了一句,父亲不妨想想,此事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
严毅抬眸,对上女儿意味深长的目光,心头忽然一动:初初的意思是......
无非是黄了那桩亲事。严初唇角微扬,在父亲震惊的目光中缓缓道,
可父亲当真觉得,那户人家.....配称得上是良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