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疏言醒来的时候,窗外刚透出一点亮光。他动了动腿,纱布裹得严实,医生说要静养,可昨晚那些消息像蚂蚁一样在他脑子里爬。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屏幕朝下。他已经关了震动,但每隔几分钟就会被小安拿起来看一眼。
“哥,你真不打算回点什么?”小安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捧着一杯温水,“外面都炸了。”
程疏言没说话,只是抬手示意她把水递过来。喝了一口,喉咙还是干的。
“热搜第一又换了。”小安把手机转过来给他看,“#疏言奶奶团出道#,播放量破亿了。”
程疏言皱眉:“什么团?”
小安点开视频。
画面里是一群老人,穿着统一的浅灰色运动服,胸前印着“疏言奶奶团”五个字。领头的是个戴眼镜的老太太,头发花白,动作不快,但很稳。她们跳的是他那晚表演的戏腔片段,节奏被拉长了一倍,配乐也降了调,像是晨练广播体操,却又带着某种说不出的认真。
镜头扫过每个人的脸。有踮着脚跟不上的,有边跳边笑的,还有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疏言,我们陪你慢慢来。”
评论区全是泪。
“我妈昨天半夜拉着我教她动作,说今天要去广场领队。”
“我爸从来不跳舞,今天在家比划了一个小时。”
“我们小区六个楼栋组了个分队,早上六点就开始练。”
程疏言看着,手指慢慢松开了杯子。
系统界面在他眼前闪了一下:【情绪共鸣值+89,200】【新增类型:群体性温情认同】
这不是尖叫,不是狂热,也不是嫉妒或愤怒。这是一种更沉的东西,像冬天晒到太阳,像饿了很久吃上一口热饭。
“带头的是个退休老师。”小安说,“姓李,六十多岁,一个人住。她说你是她女儿在国外后,唯一让她觉得‘有人在陪着我’的人。”
程疏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晚舞台上的茧还没消,现在又多了几道裂口。
“她给我们工作室寄了信。”小安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写了满满三页,说想正式成立‘奶奶团’,全国招募同龄人,用你的音乐做背景跳柔韧操,预防老年跌倒。”
程疏言接过信,纸很厚,字迹工整。最后一页贴了一张照片——李奶奶站在社区活动室门口,手里举着一块手写板:“欢迎60岁以上报名,零基础也可。”
他把信放回桌上,沉默了很久。
“周哥说,你可以发个声明。”小安说,“趁势立个亲民人设,还能拉一波好感度。”
“我不发。”
“那至少直播一下?粉丝都在喊你露脸。”
“不能说话。”程疏言摇头,“医生说了,声带也有轻微损伤,得休息三天。”
“那你打算怎么办?”
程疏言坐直了些,伸手拿过平板。他打开工作室的后台权限,找到官方账号的发布页面。
“转发那个视频。”他说,“就写一句:谢谢你们,把我唱的老歌,变成了新的春天。”
小安愣住:“就这?”
“够了。”他说,“她们不是为了热度来的,我也不能拿她们当热度。”
小安咬着嘴唇,最后点头,把文案发了出去。
不到十分钟,转发破十万。
李奶奶在半小时后回复了一条微博:“收到了。我和姐妹们商量好了,以后每周六早上七点,固定直播一次集体练习。欢迎所有人加入,尤其是孤单的老人家。”
全国三十多个城市陆续冒出“疏言奶奶团”分队。有穿太极服的,有穿旗袍的,还有人把孙子孙女也拉进来,一家三代一起跳。
有个视频特别火。东北一个小县城的公园里,二十多位老人围成圈,中间站着一位坐着轮椅的大爷。音乐响起时,他抬起手,跟着节奏轻轻拍腿。最后他对着镜头说:“我瘫了八年,这是第一次,感觉自己还能动。”
程疏言看到这个视频时,正在换药。
护士揭纱布的动作很轻,但他还是皱了眉。小安站在旁边录着,怕他疼得厉害。
“哥,你要不要给李奶奶回点什么?”她问,“人家寄了那么多信,还做了团旗。”
程疏言忍着痛,等护士处理完伤口,才慢慢开口:“抽屉里有个盒子,你拿来。”
小安打开床头柜,拿出一个深蓝色的小铁盒。里面是几枚星月形状的金属徽章,是他上次演出前定制的,原本打算送给团队成员。
“寄给她。”程疏言说,“再写张卡片。”
小安找来笔和卡片,等着他口述内容。
程疏言想了想:“写:您不是我的粉丝,是我们一起出发的人。”
小安低头记下,眼眶有点红。
当天下午,工作室官微更新动态:【程疏言向“疏言奶奶团”发起人李奶奶寄出亲笔卡及纪念徽章,致敬每一位用行动传递温暖的普通人。】
附图是一张手写卡片的照片,字迹略歪,但清晰。
晚上八点,抖音话题总阅读量突破五亿。
央视新闻客户端悄悄收藏了那条应援视频,内部会议讨论是否作为“积极老龄化”案例报道。
程疏言躺在床上,听见走廊传来护士的脚步声和家属的低声交谈。他闭着眼,手指无意识摸了摸左耳的星月耳钉。
小安坐在旁边刷手机,忽然“哇”了一声。
“怎么了?”他问。
“李奶奶回信了!”小安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她收到徽章了,戴上了!还在直播里给大家看!”
视频里,李奶奶坐在客厅沙发上,脖子上挂着那枚星月徽章,笑得像个孩子。她身边围着七八位老太太,争着摸徽章。
“他说我们是同行的人。”李奶奶对着镜头说,“那我们就一直走,走到能和他见一面为止。”
弹幕全是“破防了”。
程疏言看着,嘴角动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放下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进病房。小安趴在床边睡着了,手机还亮着。屏幕上是一条新消息提醒。
某地养老院发来申请:【请求授权使用程疏言音乐作为每日晨练bGm,已组织十二人老年舞蹈队,暂定名“星光不老团”。】
程疏言醒来,看见这条消息,伸手拿起床头的平板。
他点开录音功能,犹豫了几秒,按下开始。
“可以。”他说,声音沙哑但清楚,“名字也好,就叫星光不老团。”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告诉他们,音乐免费用,动作也可以改,只要跳得开心就行。”
说完,他松开手指,录音结束。
小安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哥,你刚才说话了?”
程疏言没回答。他望着窗外,远处一栋居民楼的阳台上,有个老人正扶着栏杆,跟着手机里的音乐轻轻摆手。
动作很慢,但一直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