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的雪比茶铺外密了三倍，风裹着雪粒打在脸上，像归鸾当年没磨尖的绣针，刺得人睁不开眼。阿鸾扶着影主走在前面，靴底踩碎冻硬的雪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这声音和她小时候跟着阿婆去梅岭采梅时一模一样，只是那时阿婆会牵着她的手，把暖手的梅核糖塞在她掌心，现在掌心只剩梅核手链的凉意。
“咳...咳...”影主突然弯下腰咳嗽，黑袍下的手臂露出来，刚退下去的黑纹又爬了半寸，像墨汁滴在宣纸上，慢慢晕开。阿鸾立刻停下，将手链贴在她的手臂上，淡金色的光顺着黑纹游走，可这一次，光竟弱了些，只能勉强稳住纹路不再扩散。
“你的力量在耗损。”阿鸾的声音发紧，她知道影主是为了挡黑烟才透支了力气，“要不我们歇会儿？”
影主摇了摇头，直起身看向远处：“残魂的速度比我们快...不能歇。”她的目光落在念风怀里的银锁上——青禾的虚影缩在锁身里，像只受了惊的小兽，偶尔会发出微弱的青光，“青禾的魂还不稳定，拖得越久，越危险。”
念风紧了紧怀里的银锁，指尖碰到锁身的梅花纹，突然“呀”了一声：“阿鸾姐姐！青禾哥哥的虚影在动！”她举起银锁，众人看见淡青色的光点正朝着梅岭深处的方向挣动，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着。
阿鸾的手链也跟着发烫，链上的梅核朝着同一方向转动——是护铃的另一半在召唤？还是...残魂设下的陷阱？她想起青砚的话，握紧了手里的半支护铃，铃身的三朵并蒂梅纹泛着微光，像在提醒她小心。
没走多久，前面的雪地里突然冒出无数细小的黑虫，密密麻麻地铺在雪面上，像一块移动的黑布，挡住了去路。这些虫子和之前茶铺里藤蔓变的一模一样，只是更细小，爬动时发出“沙沙”的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是残魂留下的阻拦。”影主的双生梅印记亮了起来，淡金色的光在掌心凝聚成刃，“它在拖时间。”
阿鸾刚要举起青铜铃，念风突然往前迈了一步，银锁的光暴涨，像一把撑开的金伞，将黑虫挡在三尺之外。“我来试试！”她记得青砚说银锁能净化黑纹，或许对这些黑虫也有用。果然，银锁的光扫过的地方，黑虫瞬间化作黑烟，散在雪风里。
可黑虫太多了，刚清掉一片，又有更多从雪地里钻出来，像永远杀不尽。影主的光刃劈砍着虫群，额角渗出冷汗，黑纹已经爬到了她的脖颈，呼吸也越来越重。阿鸾的青铜铃响个不停，淡青色的光浪一次次炸开，可手臂却越来越酸——茉莉针用完后，她只能靠手链和青铜铃发力，力量消耗得比预想中快。
“这样不是办法！”阿鸾大喊，眼角瞥见念风怀里的银锁——青禾的虚影突然变得明亮，朝着左侧的一条窄路挣动，像是在指引方向。她立刻指过去：“走那边！青禾的魂在引我们！”
三人立刻转向窄路。这条路比之前的平缓，雪也薄了些，路面上竟留着淡淡的脚印，脚印旁有细小的梅花虚影，是归鸾绣品上的纹路——归鸾当年肯定走过这里！阿鸾心里一喜，脚步也快了几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一片梅林，最高处那棵老梅树格外显眼，枝桠上积满了雪，却没一朵梅花开放，只有树底下泛着淡青色的光，像藏着什么东西。
“是老梅树！”念风兴奋地喊，银烁的光朝着树底飞去。可刚靠近梅林，一道透明的结界突然弹了出来，将三人挡在外面——结界上泛着淡金色的光，刻着三朵并蒂梅的图案，正是秦风设的结界。
阿鸾立刻举起半支护铃，手链的光与护铃缠在一起，朝着结界贴去。冰白色的光落在结界上，结界的缝隙亮了起来。影主也上前，赤红的光跟上，缝隙又宽了几分。念风最后上前，银锁的淡金光贴上去——三光合一的瞬间，结界“嗡”的一声，慢慢打开了。
树底下果然放着半支青铜铃，和阿鸾手里的一模一样，铃身刻着三朵并蒂梅，只是铃舌的梅核是淡青色的。可铃的旁边，还放着一块靛青布帕，布帕上绣着一朵金线梅花，针脚是归鸾最擅长的绕枝绣，帕角沾着干涸的血迹，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是归鸾的字迹：“护铃合璧，需舍一梅；三梅同枝，终有一离。”
“需舍一梅...终有一离...”阿鸾喃喃地念着，心里突然沉了下去。归鸾早就知道合璧护铃要付出代价，所谓的“舍一梅”，是要他们三个人里，牺牲一个？
影主也愣住了，她摸了摸脖颈的黑纹，声音发哑：“铀主没说...还有这样的代价...”
念风攥紧银锁，青禾的虚影在锁里不安地动着，像是也听懂了这话。“不能...不能牺牲任何人！”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阿鸾姐姐，影主姐姐，我们一定有别的办法！”
就在这时，身后的雪地里突然传来“簌簌”的响——是残魂！三人回头，只见一道半人高的黑影站在梅林外，周身裹着无数黑藤蔓，眼尾的黑纹和母蛊一模一样，只是比之前更浓，像要滴下来。
“你们终于来了。”残魂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诡异的笑，“归鸾的字你们看到了吧？护铃合璧要舍一梅，你们谁愿意死？”它挥了挥手，黑藤蔓朝着老梅树扑来，“要是没人愿意，那就让我来选——念风的银锁里有梅核之心，最适合当祭品！”
黑藤蔓像毒蛇一样朝着念风缠去。阿鸾立刻将念风护在身后，青铜铃和手链同时爆发，淡青色的光墙挡在前面。影主也冲了上来，双生梅印记的光全部凝聚，赤红的光刃劈向藤蔓。
“想动念风，先过我这关！”影主大喊，可黑纹已经爬满了她的脸颊，视线开始模糊，光刃的力量也弱了几分。藤蔓缠住光刃，“滋啦”一声，光刃竟被绞碎了。
残魂见状，笑得更得意：“影主，你体内有我的气息，撑不了多久的！不如乖乖让我附身，我还能留你一条命！”它的藤蔓突然转向影主，像无数条黑蛇，朝着她的双生梅印记缠去。
“不要！”阿鸾扑过去想拦，可藤蔓太快，已经缠上了影主的手臂。影主闷哼一声，双生梅印记的光突然暗了下去，黑纹瞬间爬满了她的脸，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残魂在强行附身！
阿鸾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突然想起归鸾的布帕，想起“护铃合璧”四个字。不管代价是什么，先合璧护铃再说！她立刻抓起树底的半支护铃，朝着自己手里的护铃碰去。
“阿鸾！别！”影主想阻止，可身体已经被藤蔓缠紧，只能眼睁睁看着两支护铃靠近。
“铛——”
两支护铃碰到一起的瞬间，淡青、淡金、赤红的光同时爆发，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将整个梅林都照得发亮。老梅树的枝桠开始震动，积雪簌簌落下，树身上竟慢慢浮现出归鸾的虚影——她穿着靛青的衣裙，手里拿着绣针，像当年坐在茶铺门廊下那样，温柔地看着他们。
“阿鸾...影主...念风...”归鸾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边，“‘舍一梅’不是牺牲性命...是舍弃身上的双生梅印记...印记离体后，力量会融入护铃，母蛊才能彻底被除...”
众人愣住了。原来归鸾说的“舍一梅”，是舍弃印记，不是牺牲！可印记是他们力量的来源，舍弃后会怎么样？
残魂显然也没想到，它尖叫着疯狂挣扎，藤蔓朝着护铃扑去，想打断合璧。可光柱的力量太强，藤蔓一靠近就化作黑烟。归鸾的虚影朝着光柱伸手，淡金色的光落在护铃上，铃身的三朵并蒂梅纹突然活了过来，慢慢旋转着。
“快选...谁来舍印记...”归鸾的虚影开始变得透明，“残魂的本体藏在老梅树里...再拖下去...它就要出来了...”
阿鸾看着影主——她还被藤蔓缠着，黑纹已经快覆盖她的眼睛，要是舍弃印记，她可能会彻底失去力量。再看念风——她还小，银锁是她的保护，舍弃印记对她太残忍。阿鸾深吸一口气，举起自己的手腕：“我来！我的印记是最先觉醒的，最适合！”
“不行！”影主和念风同时喊出声。影主挣扎着想要挣脱藤蔓：“我体内有母蛊的气息，舍弃我的印记最合适！”
“你们都别争！”念风突然冲上前，银锁的光缠上光柱，“我是第三朵梅，银锁里有归鸾姐姐的梅核之心，我的印记最适合！”她刚要伸手去碰护铃，怀里的银锁突然发烫，青禾的虚影猛地冲了出来，落在护铃上。
“念风...别...让我来...”青禾的虚影很虚弱，却坚定地挡在念风面前，“我已经是魂体了...没什么可失去的...我的魂里有归鸾姐姐的护铃之力...能代替印记...”
没等众人反应，青禾的虚影突然化作一道淡青色的光，钻进了护铃里。护铃的光瞬间暴涨，三朵并蒂梅纹旋转得更快，老梅树的树干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一道黑色的虚影从树里钻了出来——是母蛊的本体！它比之前的残魂大了一倍，周身裹着黑色的火焰，爪子上还沾着梅岭的泥土。
“该死的！”母蛊本体尖叫着，朝着护铃扑来。可就在它靠近光柱的瞬间，护铃突然发出“铛”的一声巨响，三朵并蒂梅纹化作三道光刃，朝着母蛊劈去。
“噗嗤”一声，光刃穿透了母蛊的身体，黑色的血溅在雪地上，瞬间融化了一片雪。母蛊惨叫着后退，身体开始慢慢消散，可它突然看向念风，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爪子朝着念风的银锁抓去——它想最后一搏，毁掉梅核之心！
“小心！”阿鸾和影主同时大喊，可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就在这时，护铃突然飞了起来，挡在念风面前。母蛊的爪子抓在护铃上，“滋啦”一声，黑色的火焰被护铃的光浇灭，母蛊的爪子也瞬间化作黑烟。
母蛊彻底疯了，身体暴涨，朝着护铃扑来。归鸾的虚影最后看了众人一眼，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融入护铃。护铃的光达到了顶峰，三朵并蒂梅纹同时飞出，缠在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光网，将母蛊困在里面。
“三梅同枝，母蛊终除！”归鸾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光网瞬间收紧，“砰”的一声巨响，母蛊被碾成了黑烟，彻底消散在梅岭的雪风里。缠在影主身上的藤蔓也跟着消失，黑纹慢慢退了下去，只是她的脸色依旧苍白。
护铃慢慢落在阿鸾手里，两支护铃已经合二为一，铃身的三朵并蒂梅纹泛着淡淡的光，铃舌的梅核是通体金黄的，像一颗小小的太阳。可青禾的虚影却不见了——他的魂彻底融入了护铃，再也不会回来了。
念风蹲在雪地里，抱着银锁哭了起来，银锁的光忽明忽暗，像在安慰她。阿鸾扶着影主，看着合二为一的护铃，心里又酸又涩——母蛊终于除了，可青禾和青砚都不在了，归鸾的虚影也消失了。
就在这时，老梅树突然抖动起来，枝桠上的积雪全部落下，竟慢慢开出了梅花——一朵冰白，一朵赤红，一朵淡金，三朵并蒂梅开在最高的枝桠上，像在呼应护铃上的纹路。风裹着梅花的香味吹过来，混着雪的凉意，和阿婆煮的老梅茶味一模一样。
阿鸾抬头看着三朵并蒂梅，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她知道，归鸾、秦风、青禾、青砚，还有阿婆，都在看着他们。
可就在这时，合二为一的护铃突然发烫，铃身的三朵并蒂梅纹里，竟慢慢渗出黑色的纹路——和母蛊的纹路一模一样！阿鸾心里一紧，立刻举起护铃，仔细看铃身内侧——之前没注意到，内侧竟刻着一行极小的黑纹字，是母蛊的笔迹：“护铃合璧，吾魂归位；三梅之血，终成吾食。”
这不是除蛊的护铃，是母蛊的魂器？！
阿鸾还没反应过来，护铃突然脱手，朝着老梅树的三朵并蒂梅飞去。三朵梅花瞬间被护铃的光裹住，慢慢化作三道黑色的光，钻进护铃里。护铃的光突然变成了黑色，朝着阿鸾、影主、念风三人扑来——母蛊根本没被消灭，它是想通过护铃，吸收三梅的力量，彻底重生！
“小心！”影主立刻将阿鸾和念风护在身后，双生梅印记的光全部爆发，可刚恢复的力量根本挡不住黑色的光。念风的银锁也亮了起来，淡金色的光挡在前面，却被黑光一点点压了下去。
护铃的黑光越来越近，阿鸾看着铃身内侧的黑纹字，突然想起归鸾布帕上的话——“三梅同枝，终有一离”。原来归鸾早就知道，护铃里藏着母蛊的魂，她留下布帕，不是提醒他们舍印记，是提醒他们...有一个人要和母蛊同归于尽？
阿鸾的目光落在合二为一的护铃上，又看了看身边的影主和念风——影主刚摆脱黑纹，念风还小，她不能让她们有事。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朝着护铃冲了过去，手里的梅核手链全部亮了起来：“母蛊！我跟你拼了！”
就在她的指尖快要碰到护铃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阿鸾姐姐！”的尖叫——是念风！阿鸾回头，看见念风抱着银锁，也朝着护铃冲来，银锁的光暴涨，像一道金色的箭，朝着护铃飞去。
“不要！念风！”阿鸾想拦，可已经晚了。银锁撞上护铃的瞬间，淡金色的光和黑色的光同时炸开，整个梅林的雪都被掀了起来，阿鸾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时，雪已经停了，梅林里一片安静。影主坐在她身边，脸色苍白，却在轻轻拍着她的背。阿鸾坐起来，立刻问：“念风呢？护铃呢？”
影主指了指前方——老梅树的枝桠上，合二为一的护铃挂在那里，铃身的黑色纹路已经消失，恢复了淡金色的光。可念风不在那里，只有银锁躺在雪地上，锁身的梅花纹泛着淡淡的光，旁边放着一朵淡金色的并蒂梅，像刚摘下来的一样。
“念风...她...”阿鸾的声音发颤，心里有个可怕的念头。
影主的眼眶红了，她捡起银锁，递给阿鸾：“念风用银锁的梅核之心，和母蛊的魂同归于尽了...护铃里的黑纹消失了...母蛊这次...真的除了...”
阿鸾接过银锁，指尖碰到锁身，突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温意——是念风的温度。她抬头看向老梅树的枝桠，护铃突然“叮”地响了一声，调子和阿婆生前摇的银铃一模一样，温柔又温暖。
可就在这时，远处的雪地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阿鸾和影主立刻站起来，举起武器——母蛊已经除了，还有谁会来梅岭？
脚步声的主人慢慢走近，是个穿着灰袍的人，手里拿着一支银铃，蒙着布，眼尾的黑纹若隐若现——和之前的青砚一模一样。
“你们...终于除了母蛊。”灰袍人开口，声音竟和阿婆一模一样。
阿鸾愣住了，她伸手去扯灰袍人的蒙布——这一次，蒙布被扯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眼角有银铃痣，下巴上有颗小痣，是阿婆！可阿婆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阿婆...你怎么会...”阿鸾的声音发抖。
阿婆笑了笑，眼尾的银铃痣泛着淡金的光：“我不是阿婆...我是归鸾。当年假死，就是为了盯着母蛊的魂...现在母蛊除了，我也该走了。”她指了指老梅树的枝桠，“念风没消失...她的魂融入了护铃，以后护铃响，就是她在陪你们。”
归鸾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像之前的青禾和青砚。阿鸾想抓住她，却只抓到一把雪。
“阿鸾...影主...好好活着...”归鸾的声音越来越远，“梅岭的梅...每年都会开...”
归鸾彻底消失后，老梅树的三朵并蒂梅突然飘落，落在阿鸾和影主的掌心，还有护铃上。风裹着梅花的香味吹过来，阿鸾突然觉得，她们从来都没失去过谁——归鸾、秦风、青禾、青砚、念风、阿婆，都化作了梅岭的雪、梅林的香、护铃的响，永远陪着她们。
可就在这时，护铃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响，铃身的三朵并蒂梅纹里，竟又渗出了一丝黑色的纹路——比之前更细，却真实存在。
阿鸾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母蛊...真的彻底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