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寒鸦余烬,梅影初锋
下山的石阶比密道更难走。沈砚背着脱力的阿鸾,青金色的剑气在周身织成层薄罩,将风雪与崖壁上坠落的冰棱尽数挡开。阿鸾把脸贴在他背上,能清晰地听见他沉稳的心跳,与怀中合二为一的梅花玉佩共振,掌心那道梅形印记仍残留着灼痛后的余温。
“沈大哥,放我下来吧。”行至半山腰的缓坡,阿鸾轻声开口。灭生剑与守心剑在她腰间交叉相扣,剑穗上的碎玉随着脚步轻晃,偶尔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像极了药王庙檐角的铜铃。
沈砚刚站稳脚步,身后突然传来“簌簌”的响动。沈龙提着骨刀转身,只见数道黑影正从岩壁的缝隙里钻出,竟是影阁的残余杀手,每人手中都握着盏青铜灯,灯芯燃着幽蓝的火焰,照得他们脸上的寒鸦刺青狰狞可怖。
“影阁的杂碎还敢追来!”沈龙的骨刀劈出道银芒,将最前那名杀手的灯盏劈碎。蓝火落地的瞬间,竟在雪地里烧出片诡异的绿苗,苗尖绽开的小花赫然是缩小版的寒鸦形态。
“是养蛊的引路灯!”秦风抱着个吓哭的孩子后退,从药箱里翻出硫磺粉撒向绿苗,“这些花会招引地底的戾气,快斩草除根!”
沈砚将阿鸾护在身后,守心剑的青芒如水流淌,剑气所过之处,绿苗尽数化作飞灰。但那些杀手仿佛不知疼痛,前仆后继地扑上来,青铜灯的蓝光在风雪里连成片,竟在半空拼出只巨大的寒鸦虚影,尖喙直啄阿鸾眉心。
“他们在用人命补阵!”阿鸾突然想起影一的黑气阵,下意识握住灭生剑的剑柄。玄铁剑像是感应到她的心意,突然自行出鞘,玄色的剑光与守心剑的青芒缠绕,在空中织成张密不透风的剑网。
双剑合璧的刹那,阿鸾脑中突然闪过组画面:三百年前的寒鸦岭,陈将军手持双剑立于雪中,身后跟着个玄衣少年——那少年的眉眼,竟与影一有七分相似,只是脸上还没有那道狰狞的疤痕。
“是影一年轻时……”阿鸾脱口而出的瞬间,剑网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那些扑来的杀手被白光扫中,身上的寒鸦刺青竟开始冒烟,青铜灯里的蓝火“噗”地熄灭,露出他们原本的面容——竟是山阴镇失踪的猎户与药农。
“他们被蛊虫控了心智!”秦风惊呼,从怀中掏出个瓷瓶,“这是解蛊的药粉,得撒在他们头顶的百会穴!”
沈龙立刻收了骨刀,改用刀背将杀手们击晕。沈砚的剑气则精准地卷起药粉,如细雨般落在每个昏迷者的头顶。阿鸾握着双剑,看着那些渐渐恢复血色的脸,突然明白影一的戾气早已渗入北疆的肌理,不是杀了他就能根除的。
“前面有座废弃的山神庙。”沈砚突然指向密林深处,那里隐约露出半截残破的牌坊,“先去那里避雪,再做打算。”
山神庙的神像早已坍塌,只剩尊断了头的泥塑土地公。秦风生起篝火,孩子们围坐在火堆旁,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已敢偷偷打量阿鸾腰间的双剑。沈龙用骨刀削了根木柴,在地上画出北疆七镇的轮廓:“影阁的老巢应该在寒鸦岭深处,当年陈将军就是在那里被伏击的。”
“可寒鸦岭的石墓已经塌了。”阿鸾摩挲着梅花玉佩,玉佩内侧新浮现出些细密的纹路,像是幅简化的地图,“影一启动备用阵眼时,我好像听见石墓底下有龙吟。”
“龙吟?”沈砚皱眉,“北疆自古无龙,除非……”他突然看向沈龙,“你还记得石墓壁画上的镇龙柱吗?”
沈龙猛地拍腿:“那柱子上的锁链纹路,和影三的锁链拐杖一模一样!难不成底下真锁着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翅膀扑腾的声响。阿鸾抬头,只见数十只寒鸦停在庙顶的破洞处,鸦眼在黑暗中闪着红光,竟将篝火的影子映在墙上,拼成个扭曲的“死”字。
“是影二!”沈砚的守心剑瞬间出鞘,“他竟能操控寒鸦传递讯息。”
寒鸦群突然齐齐鸣叫,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青石。阿鸾怀中的玉佩突然发烫,她低头看去,玉佩上的地图纹路正沿着裂纹蔓延,在最北端的位置亮起个红点——那里是寒鸦岭的主峰,与羊皮卷上标注的布防盲区完全重合。
“他在引我们去主峰。”阿鸾握紧玉佩,灭生剑的玄光与守心剑的青芒同时亮起,“或许那里,才是断生剑真正的藏匿之处。”
“小丫头片子倒有胆识。”庙门被一脚踹开,影二拄着根新的铁拐杖站在雪地里,断腕处缠着的布条已被黑血浸透,“影首领虽败,但断生剑的残魂已醒,你们不去,它也会自己来找陈家血脉的。”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影阁死士,每人手中都捧着个黑木盒。打开的瞬间,里面飞出的不是蛊虫,而是无数细小的剑影,在空中盘旋成阵,剑刃上闪烁着与断生剑相似的戾气。
“是用影阁死士的精血炼化的剑煞!”陈风临终前的话语突然在阿鸾脑中回响,“陈家的血从来不是钥匙,是照亮冤屈的火!”
阿鸾突然将双剑交叉举过头顶,梅花玉佩贴在两剑交汇处。红光与青、玄二色光芒交织,竟在她身前凝成道半透明的光幕,光幕上浮现出陈将军的虚影,正手持双剑演练着套繁复的剑法。
“是陈家的镇岳剑法!”沈砚眼中闪过惊色,立刻收剑入鞘,“阿鸾,记住剑招!”
影二的铁拐杖带着黑气砸向光幕:“故弄玄虚!”可拐杖刚触到光幕,就被虚影的剑气弹飞,杖头的寒鸦雕刻瞬间碎裂,露出里面藏着的半截断剑——竟是断生剑的碎片。
“果然在你身上。”阿鸾的声音透过光幕传来,她的身形在剑法虚影中若隐若现,掌心的梅形印记与光幕上的将军虚影渐渐重合,“影一让你保管这碎片,就是怕他自己被戾气吞噬后,没人能继续操控断生剑。”
影二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这剑法里,藏着将军对影阁的最后嘱托。”阿鸾的声音陡然拔高,光幕上的将军虚影突然转身,双剑同时刺向影二,“他早就料到有今日,让陈家后人留影阁一脉生机,只要你们肯回头。”
铁拐杖落地的声响与剑煞溃散的尖鸣同时响起。影二看着穿透胸口的两道剑光虚影,眼中先是震惊,随即涌出两行血泪:“三百年了……原来他从未怀疑过我们……”
他倒在雪地里的瞬间,那些被剑煞控制的死士突然捂着头惨叫,身上的寒鸦刺青渐渐褪去。秦风连忙上前撒药粉,却发现他们脖颈处都有个细小的针孔,孔内残留着与影一疤痕里相同的青黑纹路。
“是蚀骨蛊的母蛊线。”秦风的脸色凝重,“影一在每个影阁杀手体内都埋下了母蛊,他一死,这些子蛊就会失控。”
阿鸾收起双剑,走到影二的尸体旁。那截断生剑碎片正躺在雪地里,散发着微弱的戾气。她伸手去捡的瞬间,碎片突然化作道流光,没入灭生剑的剑格,玄铁剑身上竟浮现出层细密的冰纹,与守心剑的纹路完美咬合。
“双生剑在吸收断生剑的残魂。”沈砚的声音带着惊叹,“看来影一没说错,只有陈家血脉能让三剑合一。”
山神庙的篝火渐渐旺了,孩子们已在秦风的安抚下睡去。阿鸾坐在火堆旁,看着双剑上流转的光芒,突然想起陈风最后那句话。
“沈大哥,你说娘会在哪里?”她轻声问,指尖划过玉佩上的红点,“影一提到她时,疤痕会发红,会不会……”
“不管她在哪里,我们都会找到她。”沈砚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溅起的瞬间,他看见阿鸾眼底的迷茫正被某种坚定取代,像极了雪地里初绽的梅,“天亮后我们就去寒鸦岭主峰,那里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寒鸦岭的方向,此刻正有颗红星在云层中闪烁,与阿鸾玉佩上的红点遥相呼应。雪地里,影二的尸体旁,那截断生剑碎片留下的凹痕里,正慢慢渗出清澈的泉水,在冻土上钻出株嫩绿的梅苗。
夜风穿过山神庙的破洞,带来远处隐约的龙吟。阿鸾握紧双剑,知道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