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谷外的晨雾尚未散尽,沈砚正将最后一个孩子抱上马车,守心剑的剑穗忽然又动了。这次不是青金色的微光,而是剧烈的震颤,像有柄无形的重锤正砸在剑脊上。
“不对劲。”他按住剑柄转身,只见雾霭深处缓缓走来一道黑影。那人穿着玄色斗篷,斗笠压得极低,手里牵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马蹄踏在青石上竟没半点声响。
“沈大人好手段。”斗篷下的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老狼王三百年的谋划,竟败在几个后生手里。”
沈龙的骨刀“噌”地出鞘:“阁下是罗刹余孽?”
黑影轻笑一声,抬手掀开斗笠。那张脸苍白得像浸过尸油,左眉骨上有道蜈蚣似的疤痕,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是浑浊的灰,右眼却亮得像淬了毒的冰。
“在下影七,只是个送信的。”他从袖中甩出个油纸包,在空中划出道弧线。陈砚的竹杖陡然斜挑,将纸包稳稳托在杖头,红光闪过,纸包外层瞬间焦黑。
“陈公子不必紧张,”影七的目光扫过陈砚背后的灭生剑,右眼闪过贪婪,“这信,是给沈大人的。”
沈砚接过纸包,指尖刚触到纸面,守心剑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纸包里裹着的不是信笺,而是半块玉佩,玉佩上刻着朵残缺的梅花,断裂处还凝着暗红的血渍。
“这是……”沈砚的指节猛地收紧。他认得这玉佩,影卫头目贴身戴了十年,上次在密道分别时,那半块梅花还好好地嵌在玉牌上。
“影首领在北疆待得太久,忘了自己是谁的人。”影七的灰眼转向马车,精准地落在那个有梅花胎记的孩子身上,“幸好他留了个念想,不然咱们还找不到这陈家遗脉。”
秦风突然按住药箱:“你是影阁的人!”他曾在医书里见过记载,影阁豢养的杀手都要剜去半颗心窍,所以左眼才会呈死灰色。
“秦先生博闻强识。”影七的右手缓缓抬起,袖口滑出截三寸长的骨刃,“不过比起这个,你们该看看马车底下。”
沈砚纵身跃上马车顶,只见车辕内侧贴着张黄符,符纸中央用朱砂画着个扭曲的“镇”字,边缘正往下渗黑血。更可怕的是,车底的木板缝隙里,竟钻出无数细如发丝的黑虫,正顺着车轮往孩子们的衣摆爬。
“是蚀骨蛊!”秦风的脸色瞬间煞白,“沾到血就会钻进骨髓,半个时辰就能把人啃成空壳!”
他刚要撒出驱虫粉,影七的骨刃已带着风声掠到眼前。沈龙的骨刀横劈过去,两柄骨器相撞的刹那,影七突然矮身,骨刃擦着沈龙的腰侧划过,带起串血珠。
“沈将军的‘裂山式’,还是太慢了。”影七的身影在雾中忽隐忽现,骨刃每次挥出都带着股腐臭,“老狼王说过,守心剑克邪祟,却怕阴毒——沈大人试试这个?”
他屈指一弹,三枚漆黑的针射向沈砚面门。守心剑的青芒卷起劲风,将毒针震飞,却见影七早已绕到马车后,骨刃直指那个有梅花胎记的孩子。
“小心!”陈砚的灭生剑突然出鞘,玄铁光如长鞭般抽向影七的手腕。影七似早有预料,左手甩出条锁链,链端的铁爪精准地扣住灭生剑的剑格,两股力量相撞,陈砚竟被震得后退半步。
就在这时,那孩子突然从怀里掏出块东西,狠狠砸向影七。那是块被体温焐热的半截玉佩,正好与影七腰间挂着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咔嚓”一声脆响,两块玉佩拼合成完整的梅花,红光乍现。影七的灰眼突然暴起血丝,像是被烈火灼烧,他发出声不似人声的嘶吼,锁链瞬间崩断。
“陈家的血……”影七捂着左眼后退,斗笠掉在地上,露出头皮上密密麻麻的针眼,“你们都得死!”
他的骨刃突然暴涨三尺,化作柄弯如新月的骨镰,镰身刻满了噬血的符文。沈砚的守心剑与骨镰相撞,青金色的剑气竟被镰身吸去少许,剑穗上的光顿时黯淡下去。
“这是用千具婴儿骸骨熔铸的‘噬魂镰’,”影七的右眼闪烁着疯狂,“守心剑的生息气,正好给它当养料!”
沈龙突然扑过来,用骨刀的刀背猛砸影七的膝盖。影七踉跄的瞬间,秦风将一包雄黄粉撒进他的灰眼。影七痛呼着后仰,沈砚抓住机会,守心剑顺着骨镰的弧度滑上,剑尖直指他的右眼。
“沈大人不想知道影首领的下落?”影七突然诡笑,左手猛地拍向自己的胸口。他的衣襟炸开,露出心口处的刺青——那是朵盛开的梅花,花心处竟嵌着枚黑色的药丸。
“这是‘牵机引’,”影七的声音越来越低,“影首领在哪,这药丸就会引向哪……可惜啊,你们没机会了。”
他的身体突然膨胀起来,沈砚急忙拉着孩子们后退。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影七的身躯炸成无数黑絮,噬魂镰掉在地上,瞬间化为齑粉。唯有那枚拼合的梅花玉佩,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砚捡起玉佩,发现背面刻着行小字:北境寒鸦岭,血梅开三度。
“寒鸦岭是罗刹的老巢。”沈龙捂着流血的腰侧,“这影阁和罗刹到底什么关系?”
秦风正在给那个孩子检查,忽然指着他的手腕惊呼:“你们看!”
那孩子的手腕上,原本系红绳的地方,竟浮现出朵淡淡的梅花印记,与影卫头目的胎记一模一样。更奇的是,印记边缘隐隐有血流的纹路,像朵正在绽放的火花。
“影七说他是陈家遗脉。”沈砚摩挲着那半块沾血的玉佩,突然想起影卫头目每次执行任务前,都会摸一摸心口的玉佩,“影首领和陈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灭生剑突然发出轻鸣,剑身在阳光下映出幅模糊的影像——那是座被冰雪覆盖的山岭,岭上开满血红色的梅花,花丛中隐约有座石墓。
“灭生剑在指引方向。”陈砚握紧竹杖,杖头的红光与剑影交相辉映,“寒鸦岭,我们必须去。”
沈砚望着马车里熟睡的孩子们,守心剑的剑穗不知何时已恢复平静。他知道,黑风谷的硝烟刚散,更凶险的迷雾已在前方铺开。那朵血色梅花背后,是影卫头目的失踪之谜,是孩子身世的真相,或许还有三百年前,灭生剑堕入邪道的真正原因。
风掠过树梢,卷起地上的飞絮。远处传来寒鸦的啼鸣,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哀悼。沈龙将骨刀插回刀鞘,银芒在阳光下闪了闪:“出发吧,总得有人把真相挖出来。”
马车再次启动,车轮碾过玉佩掉落的地方,留下道浅浅的辙痕。灭生剑的玄铁光与守心剑的青金色交织在一起,在车后拖出长长的光带,像条劈开迷雾的路。而那个有梅花胎记的孩子,正攥着拼合的玉佩,在梦中轻轻喊了声:“爹爹。”
寒鸦岭的方向,血色梅花的影子已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