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尘在一片温润的暖意中睁开眼时,首先闻到的是清苦的药香。
雕花梨木床的帐幔垂落着淡青色流苏,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阳光透过窗棂在被褥上投下菱形光斑,指尖触及的锦缎带着柔软的温度。这静谧安宁的氛围,与昨日邙山的血腥厮杀形成了天壤之别。
你醒了?
一道温和的女声在床边响起,楚尘转头望去,只见白泽化作的白衣女子正端着药碗坐在凳上,乌发如瀑垂落肩头,眸中带着真切的关切。她身前的矮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糕点,旁边还放着个青瓷茶壶,袅袅的热气在晨光中缓缓升腾。
白泽?楚尘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浑身筋骨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稍一用力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掌心那道被饕餮煞气灼伤的伤口已结痂,只是灵木拐杖不在手边,眉心的噬灵珠碎片也沉寂下去,感受不到丝毫灵力波动。
别动,你体内的力量反噬得厉害。白泽连忙放下药碗扶他,指尖触碰到他手腕时,她眸色微沉,世界树灵力与冰龙气本就相冲,加上赵烈前辈的残魂之力和清和姑娘的净化之力,四股力量在你体内强行融合,经脉已经受损不轻。
楚尘这才想起沈清和,心脏猛地一缩。他记得最后关头那道素白的身影融入噬灵珠碎片,记得她温柔的笑容化作白光消散——那不是错觉,沈清和的残魂为了帮他,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
清和她...楚尘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白泽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莹白的玉佩。玉佩上刻着半朵莲花,正是当初沈清和留在他身边的信物,此刻玉身温润,却再无之前萦绕的微光。她燃烧残魂稳固了你体内的力量,也彻底净化了噬灵珠碎片里的戾气。这玉佩里还留着她最后一丝神念,你注入灵力试试。
楚尘颤抖着接过玉佩,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玉面,眼泪便先一步滚落。他凝神调动体内仅存的微薄灵力,小心翼翼地注入玉佩之中。
莹白的玉佩突然亮起柔和的光晕,一道模糊的虚影在光晕中浮现,正是沈清和素衣胜雪的模样。只是这虚影比之前淡了许多,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楚尘,别为我难过。沈清和的声音带着笑意,虚影微微前倾,像是想拂去他的泪痕,能遇到你,能亲手终结鬼王殿的罪孽,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楚尘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死死攥着玉佩,生怕这最后的影像也会消失。
饕餮虽被重创,但它的本源之力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更深的封印压制了。沈清和的虚影渐渐变得透明,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那个...古老的组织...他们盯上你了...你要...小心...
什么组织?清和,你说清楚!楚尘急声追问,可玉佩的光芒已经开始黯淡。
沈清和的虚影对着他温柔一笑,最后化作一道细碎的白光融入玉佩:照顾好自己...若有来生...
后面的话语消散在空气中,玉佩恢复了莹白的本色,再无半分灵力波动。楚尘怔怔地看着掌心的玉佩,泪水无声地打湿了锦被,心中像是被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疼。
她最后说的古老组织,你知道是什么吗?楚尘哑声问道,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莲花纹路。
白泽摇头,端起药碗递给他:三界之外确实有许多隐世的古老存在,他们不插手三界纷争,却一直在暗中观察。只是从未听说有哪个组织会盯上凡人修士...她顿了顿,语气凝重起来,不过从饕餮被压制后他们便注意到你来看,这个组织的势力恐怕深不可测。
楚尘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寒意。他能感觉到,沈清和最后话语里的凝重,绝非危言耸听。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赤云的啼鸣,一道火红的身影撞开窗户飞了进来,嘴里还叼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它落在楚尘枕边,将布包放下,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这是...楚尘打开布包,发现里面竟是灵木拐杖和一些散落的法器,还有几块晶莹的灵石。拐杖上的莲纹已经恢复了金色,只是那些青、蓝、白三色流光都已消失,显然之前爆发的力量对它消耗极大。
赤云在你昏迷时一直守在祭坛废墟,这些都是它一点点从碎石里刨出来的。白泽解释道,祭坛崩塌后,我们在鬼王殿深处发现了这个。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青铜小鼎,鼎身刻着繁复的云纹,三足两耳,看起来古朴无华。
楚尘接过青铜鼎,只觉入手冰凉,鼎底刻着个模糊的字。他刚想注入灵力探查,鼎身突然亮起一道金光,无数金色的符文从鼎内飞出,在半空中组成一行古老的篆字:昆仑墟,承天命,镇八荒...
符文闪烁片刻便消散了,青铜鼎重新恢复古朴模样。楚尘心中一动:这难道是昆仑墟的法器?
很有可能。白泽点头,传说昆仑墟是上古神只居住之地,藏着许多惊天秘密。这青铜鼎能在鬼王殿深处留存,绝非凡物。或许...它与那个古老组织也有关系。
楚尘将青铜鼎收好,又拿起灵木拐杖。指尖触及拐杖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联系,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烙印在了里面。他凝神探查,竟在莲纹深处看到了赵烈残魂的虚影。
赵前辈?楚尘惊呼出声。
赵烈的虚影在莲纹中缓缓睁开眼,身上的金光比之前黯淡了许多:小子,别大惊小怪的。老夫本就只剩残魂,上次出手后更是快要溃散,幸好清和姑娘用最后的净化之力将我残魂封在了这拐杖里,才算留了一丝生机。
楚尘又惊又喜,连忙问道:您没事吧?
没事,只是暂时没法再出手了。赵烈的虚影笑了笑,语气带着欣慰,不过能看到饕餮被压制,鬼王殿余孽被清除,老夫也算是对得起护灵阁的列祖列宗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倒是你,小子,这次融合四股力量虽侥幸成功,却也伤了根本。接下来必须好生调养,切不可再强行催动灵力。
楚尘点头应下,心中却泛起疑惑:前辈,您知道昆仑墟和那个古老组织的关系吗?
赵烈的虚影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护灵阁的古籍里只记载过昆仑墟是上古圣地,从未提及什么组织。不过能让饕餮都忌惮的存在,绝非善类,你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楚尘将赵烈的叮嘱记在心里,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赵烈的虚影开始淡化:老夫要沉睡恢复了,这拐杖你好生保管,莲纹阵经过这次洗礼,已经能自行吸收天地灵气,对你恢复会有帮助。
说完,赵烈的虚影便沉入莲纹深处,再无动静。灵木拐杖轻轻颤动了一下,莲纹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楚尘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灵气顺着指尖涌入体内,滋养着受损的经脉。
看来我们得找个地方让你安心调养了。白泽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轻声说道,邙山之事已了,那些被解救的村民都已平安回家,只是...他们似乎把你当成了降下神迹的仙人,在山谷外建了座小庙,日日供奉着呢。
楚尘闻言苦笑,他不过是个侥幸活下来的修士,哪里担得起之名。
就在这时,赤云突然焦躁地扑腾着翅膀,对着窗外发出警惕的嘶鸣。白泽脸色一变,起身走到窗边,只见远处的天际飘来一朵黑云,云团中隐约有雷光闪烁,带着一股肃杀的威压。
是天道巡查使!白泽的声音带着凝重,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楚尘心中一紧,他曾在古籍中见过记载,天道巡查使是维护三界秩序的存在,寻常修士绝难见到,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邙山?
黑云迅速逼近,不过片刻便停在屋顶上空。一道金光从云中落下,化作两个身穿银色铠甲的身影,手持长矛,面无表情地站在院中。他们身上的威压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赤云缩在楚尘怀里瑟瑟发抖,连灵木拐杖上的莲纹都黯淡下去。
下界修士楚尘,接天道谕令。其中一个巡查使开口,声音如同金石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擅动上古禁制,扰乱阴阳秩序,随我等回九天接受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