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上那个不算沉重的黑色双肩包,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更多的是鬼手师叔早年为他准备的各种小玩意儿,以及他视若珍宝的几样自制药膏和那套薄如蝉翼的飞刀。腰间古武指南针传来的温润触感,是此刻唯一恒定的陪伴。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转身,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早班的公交车摇晃着驶过,车窗内是睡眼惺忪的上班族;街角的早餐摊升腾着滚滚热气,夹杂着面点和豆浆的香气。这一切日常的景象,此刻在他眼中,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名为“牵挂”的色彩。婉儿的聪慧与偶尔的小固执,夏雪娆在电话那头强装镇定却难掩的担忧,甚至苏沐雪那执着探究、让他头疼的眼神……都像无形的丝线,牵绊在心间。
他选择的长途汽车站,是清河老城区一个颇具年代感的地方,鱼龙混杂,气息浑浊。这里没有高铁站的秩序井然,也没有机场的光鲜亮丽,但正如鬼手师叔所教导的,混乱,有时是最好的伪装。他买了一张前往滇南方向、中途在一个名为“雾隐镇”附近停靠的班次车票,混在提着大包小包、操着各种口音的乘客中,毫不起眼。
客车缓缓驶出喧嚣的城市,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的厂房、然后是广阔的田野所取代。李小邪靠在略微破旧的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眼神平静,内心却并不宁静。师叔信息中提及的“山门剧变”和“影盟异动”像两块巨石压在心头,而“关乎汝之根源”这几个字,更是触动了他心底最深处的谜团。他自幼在师门长大,对自己的身世所知寥寥,师父和师叔对此也总是讳莫如深。这一次,或许能揭开些许真相?
旅程漫长而枯燥。客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穿过一个又一个或繁华或寂寥的村镇。空气中的湿度逐渐增加,植被也变得愈发茂密苍翠,与清河那种北方城市的干燥爽利截然不同。随着海拔的提升,气温也悄然降低了几分。
经过近十个小时的颠簸,当天色近黄昏时,客车在一个看起来十分简陋的路边招呼站将他放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一条更窄、更旧的盘山公路通向云雾缭绕的群山深处。
“雾隐镇,还得往里走十几里山路咧!”司机丢下这句话,便关上车门,载着一车人继续前行,尾灯很快消失在暮色与山雾之中。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声,以及不知名虫豸的鸣叫。空气清新冷冽,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与城市尾气和油烟混合的味道判若两个世界。李小邪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微弱的内息似乎都活跃了一丝。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踏上了那条青石板铺就、边缘长满湿滑苔藓的古道。
山路崎岖,人迹罕至。参天古木遮天蔽日,使得林间光线幽暗,即使是在黄昏时分,也显得格外静谧,甚至带着几分神秘与古老的气息。石阶被岁月和脚步磨得光滑,诉说着无人知晓的年轮。偶尔能听到密林深处传来几声空灵的鸟鸣,更添幽深。这里的一切,都仿佛被时光遗忘,遵循着某种古老而原始的法则。
以他的脚力,十几里山路并不算遥远。但当他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中,看到前方山谷中隐约透出的点点灯火时,天色已近乎全黑。
那灯火所在,便是雾隐镇。
镇子仿佛镶嵌在群山怀抱中的一颗古朴明珠,依山傍水而建。走近了看,大多是些有些年头的木石结构吊脚楼,黑瓦白墙,飞檐翘角,在朦胧的夜色和缭绕的薄雾中,静默地矗立着。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穿镇而过,潺潺水声是这静谧夜晚最动听的伴奏。几盏昏黄的古式灯笼挂在一些屋檐下,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着狭窄而洁净的街道。
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味、淡淡的霉味(源于潮湿的空气和古老的木料)以及不知从哪家飘出的、带着山野气息的饭菜香。这里没有霓虹闪烁,没有车水马龙,只有一种沉淀了数百年的安宁与祥和,仿佛外界的纷扰与喧嚣都被这重重群山阻挡在外。
李小邪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脚步声在空寂的街道回响。偶尔有穿着朴素民族服饰的老人坐在家门口,用好奇而平和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明显是外来的年轻人,但并无过多警惕,只是静静地看着。镇子很小,他很快便根据记忆和师叔早年的描述,找到了那家位于镇子尽头、靠近山脚的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云来居”。
客栈是典型的本地风格,木门有些斑驳,门槛被磨得发亮。他推开虚掩的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轻响。
堂屋里点着油灯(或许是为了营造氛围,也或许是真有些区域供电不稳),光线昏暗。一个穿着深蓝色土布衣服、头发花白的老掌柜正就着灯光,慢悠悠地拨弄着一个老旧的算盘,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眼神清亮的脸。
“住店?”老掌柜的声音带着本地特有的腔调,沙哑而缓慢。
“嗯,住店。要一间安静点的房间。”李小邪走到柜台前,语气平常。
老掌柜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眉骨那道淡淡的疤痕上扫过,然后什么也没问,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一把系着红绳的黄铜钥匙,推到他面前:“二楼靠里,清净。热水在楼下厨房自己打。”
“多谢。”李小邪接过钥匙,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黄铜,心中莫名安定了几分。他知道,踏入这雾隐镇,便算是真正回到了师门势力范围的边缘。这里的宁静之下,潜藏着常人难以感知的暗流,也即将揭开他必须面对的风暴。
他拿着钥匙,转身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身影消失在二楼幽暗的廊道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