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离开后的第一个出摊日，黄昏降临，“邪哥烧烤”的招牌依旧亮起，炭火也如期燃起青烟。只是，摊位旁少了一个安静坐着看书或低头擦拭桌子的纤细身影。
李小邪熟练地生火、摆料、招呼客人，动作依旧行云流水，嘴上和相熟的食客插科打诨也丝毫不落下风。
“邪哥，婉儿妹子真去上大学啦？以后就你一个人忙活喽！”老王端着炒锅，扯着嗓子喊。
“那可不！以后你们这帮老饕可得多来照顾生意，不然哥这摊子真要喝西北风了！”李小邪一边翻动着肉串，一边笑着回应，语气听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感觉不一样了。
耳边少了那轻柔的“邪哥，给你水”，或是“邪哥，三号桌要结账了”的提醒。偶尔习惯性地想递个盘子过去，手伸到一半才意识到旁边空着。调味时，总会下意识觉得有人会默默把下一味调料递到手边……
摊位还是那个摊位，喧嚣还是那份喧嚣，但心底某处，确实空了一块，泛着淡淡的、陌生的不习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就像一首熟悉的曲子，突然少了一个和谐的音符，虽然依旧能演奏下去，却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他给一桌学生模样的客人上完菜，直起腰，目光扫过略显空荡的摊位角落——那里曾经是婉儿的小天地。他仿佛还能看到她就着灯光看书的侧影，感受到她安静陪伴带来的温暖。
然而，这股空荡感并未持续太久，也并未带来消沉。相反，看着眼前跳跃的炭火，听着周围鼎沸的人声，想起婉儿临行前那句“等我回来”和眼中闪烁的坚定光芒，一股更加强劲的动力从他心底涌起，迅速填满了那片刻的空虚。
“得抓紧干啊……”他低声自语，嘴角重新勾起那抹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弧度，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和专注。不习惯会变成习惯，空荡会由新的目标来填补。为了那个承诺的“江山”，为了那个正在飞翔的女孩，他必须让这个摊位，成为真正事业的起点。
收摊回去后，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倒头就睡，而是翻出了鬼手师叔之前给他的那个U盘，以及一些他自己零零散散记录着师门零碎知识的笔记本。他打开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认真的脸上。
他开始有意识地整理、归类那些尘封的信息。尤其是关于“白玉膏”的，他不仅找到了比之前更完整的原始配方，还发现了师门前辈记载的一些改良思路和不同药材配伍效果的笔记。
“原来如此……加入微量三七粉，不仅能增强生肌效果，还能平衡寒性……”他喃喃自语，眼神专注，手指在键盘上笨拙却坚定地敲打着，将脑海中的知识和新的想法记录下来。桌上，还摆着几个小瓷碗，里面是他根据笔记尝试用不同比例调配的简易药膏，散发着淡淡的、各异的中草药气息。
接下来的日子，李小邪的生活节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出摊依旧，但收摊后的时间，几乎全部被研究和试验占据。他联系了鬼手师叔提供的那个药材渠道，以“邪哥烧烤”需要一些特殊香料为借口，少量订购了几批品质上乘的药材，用于他的“白玉膏”改良实验。
效果是显着的。经过几次调整，新一批的白玉膏在刀疤刘不小心烫伤的手臂上试用，愈合速度和淡化疤痕的效果，连这个糙汉子都啧啧称奇。老街坊们口耳相传，前来询问和求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虽然量不大，但已经显露出巨大的潜力。
李小邪知道，摊车模式，已经无法承载这份正在萌芽的事业了。他需要一个更稳定、更正规的“根据地”。
一个阳光不错的下午，他骑着那辆破三轮，在周边几条老街巷里转悠了许久，最终在距离夜市两条街外的一条相对安静、但人流尚可的旧街上，看中了一个正在转让的小门面。
门面很小，不到二十平米，以前是家卖豆浆油条的早餐店，因为老板儿子接他去外地养老而关张。里面有些油腻，墙皮也有些剥落，但位置不错，价格也在他能承受的极限范围内。
晚上，他回到出租屋，从床底拖出一个有些年头的铁皮盒子，里面是他这些年摆摊、偶尔接点“私活”攒下的所有积蓄。他把钱倒在床上，一张一张地数清楚，然后又反复计算了盘下店面、简单装修、置办必要设备以及预留初期运营资金所需要的数目。
数字很紧巴，几乎要掏空他所有的家底。
他盯着那堆钱看了很久，眼前闪过婉儿憧憬的眼神，闪过鬼手师叔那句“风起了”的警告，闪过白夜那冰冷挑剔的目光，也闪过夜市街坊们热情的笑脸。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猛地一捶大腿，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干了！”
第二天，他就找到原店主，经过一番不算太艰难（主要得益于他那张能把死人说话了的嘴和看似憨厚实则精明的砍价技巧）的谈判，签下了租赁合同。当他拿着那串略显锈蚀的钥匙，站在空荡荡、散发着淡淡霉味和油渍味的小店里时，一种奇异的踏实感涌上心头。
这里，将不再是被城管驱赶的流动摊点，而是他李小邪事业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据点”。
接下来几天，他一边维持夜市摊位的正常营业，一边亲力亲为地收拾这个小店面。粉刷墙壁，修补地面，定制简单的货架和操作台……虽然简陋，但每一个细节都凝聚着他的心血。
眼看小店初具雏形，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摆在了面前——该叫什么名字？
“邪哥药铺”？太直白，而且他不想这么早暴露底牌。
“白玉坊”？似乎又局限了，他内心隐隐觉得，未来或许不止白玉膏一种产品。
他想起师门，那个隐藏在历史迷雾中，据说曾经显赫一时，如今却凋零不堪的古老传承。师门的名号，似乎与医药、养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年代久远，很多记载都已模糊。
他翻着那些泛黄的笔记，一个曾经偶然瞥见的、带着某种缥缈出尘气息的古老称谓，跃入他的脑海——“青衣”。
具体渊源已不可细考，据说与师门某位祖师喜好青衣，且医术通玄，有“青衣渡世”之美誉有关。这个名字，既有传承的意味，又不显山露水，带着一丝神秘和雅致。
“青衣……青衣……”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睛越来越亮。既要传承，也要接地气，毕竟他卖的还是吃食和调养品为主。
“有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就叫——‘青衣膳坊’！”
膳，食物，养身；坊，工坊，小店。既点明了业务范围（餐饮+药膳调理），又嵌入了师门的印记，听起来不张扬，却自有一股底蕴。
他当即找来纸笔，虽然字迹算不上多好看，却带着一股洒脱的劲道，郑重地写下了这四个字。看着墨迹未干的“青衣膳坊”，李小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