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裴炎,伤得比第一次遭遇截杀时严重数倍。
左肩骨骼碎裂,经脉寸断,焚寂剑残留的炽热火毒如同附骨之疽,仍在不断侵蚀着他的血肉与经络;
右臂虽能活动,却也布满灼痕,内里暗伤无数;
五脏六腑因多次硬撼和爆炸冲击而震荡移位,气血亏空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灵力更是近乎枯竭,丹田气海黯淡无光,运转《锻体衍窍诀》时,法力流经破损经脉带来的痛苦几乎令人晕厥。
然而,与这惨重伤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此刻无比畅快和清明的心境。
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解决了赤装老者这个迫在眉睫的巨大麻烦,消除了一个凝神境修士的死亡威胁。
更重要的是,他在没有动用最终底牌——爆蓬莲子的情况下,纯粹依靠自身的算计、勇气、以及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完成了这场近乎不可能的逆袭!
虽然对方只是一名初入凝神境、且本就伤势未愈的修士,自己更是占据了偷袭的先手。
但结果本身,就足以证明许多事情!这无疑是一场惨胜,但这场胜利的意义,远胜于他之前任何一次干净利落的碾压。
它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照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
在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强者时,硬实力固然是根基,但绝非唯一决定因素。
在实力差距并非天堑鸿沟的情况下,精准把握战机、利用环境、洞察并放大对手的心理劣势(如轻敌、急躁),最大限度地发挥自身一切优势(强悍体魄、诡异毒药、高阶法器、决死意志)…这些,都有可能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
这一次单独的胜利,或许带有侥幸成分,并不能说明他拥有了真正匹敌凝神境的实力。
但它极大地鼓舞了裴炎的信念,让他更加坚信,自己选择的这条注重根基锤炼、体魄同修的《锻体衍窍诀》之路,是何等正确!
这条路,让他拥有了在同阶中傲视群雄的资本,更赋予了他在绝境中撬动一丝生机的可能!
这种明悟和兴奋,如同暖流般冲刷着身体的剧痛,让他精神亢奋。
但这种亢奋并未持续太久,现实冰冷的触感很快将他拉回。
这次的伤势实在太重了,远不是上次能够比较的。
左肩的粉碎性骨折和经脉断裂,没有数月的水磨工夫和大量珍贵药材,绝难恢复如初。
内脏的暗伤更需要小心翼翼温养。短时间内,他几乎失去了所有战斗力,随便来一头猛兽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找一个临时处所躲藏几天毫无意义,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僻静,且能让他长时间安心疗伤的地方。
没有一丝犹豫,裴炎立刻做出了决定——返回那座位于深山幽谷、经由桃都树幼苗改造过的天然洞府!
那里本就人迹罕至,地形隐蔽。
如今有了那几株神异的桃都树幼苗散发的庞大生机和扭曲感知的天然场域,其隐蔽性和安全性,甚至超过了人员繁杂、可能已被黑山会盯上的守朴观!
而且,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那处幽谷并不算太遥远。
但今夜,绝非赶路的好时机。他状态太差,夜间山林危机四伏。
他强撑着身体,再次返回到刚才短暂疗伤的那个狭窄石缝,仔细清除掉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后,才艰难地挤了进去。
他取出清水和伤药,咬牙忍受着刮骨疗毒般的剧痛,重新处理了左肩和右臂的伤口,将更多的生肌凝血膏涂抹上去。又吞服下数枚疗治内伤、回复元气的丹药。
随即,他盘膝坐下,摒弃所有杂念,全力运转《锻体衍窍诀》。
功法缓缓推动,微薄的法力如同溪流,艰难地在破损的经脉中流转,每前行一寸都带来钻心的痛苦,但也同时带来一丝丝修复与生机。
丹药的药力化开,温和地滋养着受损的内腑,气血开始极其缓慢地再生。
他就这样以绝强的意志力,对抗着无边的痛苦和疲惫,一点点地修复着身体的创伤,安稳地度过了一个漫长而痛苦的夜晚。
待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林间响起清脆的鸟鸣,裴炎才缓缓睁开眼。
一夜的煎熬,伤势仅仅稳定了少许,不再恶化流血,但距离恢复行动力还差得远。
体内法力也只回复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勉强能支撑他进行短距离的缓慢移动。
“必须走了。”裴炎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散架般的酸痛,艰难地站起身。此地距离昨晚的战场不算太远,虽然短时间内大概率不会再有追兵(黑山会未必能立刻得知老者陨落,且调派人手需要时间),但久留必生变数。
他仔细检查了石缝,确保没有留下任何个人物品和明显血迹,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形,辨认了一下方向,随即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一步一蹒跚地,朝着幽谷洞府的方向,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跋涉。
一路上,他精神高度紧张,他竭力收敛所有气息,神识如同最精细的雷达,最大范围地扫描着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
遇到陡坡或溪流,他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通过,每一次牵动伤口,都让他冷汗直流,脸色苍白一分。
他不敢走直线,而是不断迂回绕行,利用茂密的灌木和复杂的地形隐藏行迹。
期间,他只敢在绝对安全的隐蔽处做极短暂的休息,啃些干粮,喝点清水,便继续赶路。
经过了长时间的跋涉,当他终于遥遥望见那片熟悉的茂密树林时,整个人几乎虚脱,全凭一股回到“家”的信念强撑着。
艰难地穿过桃都树幼苗布下的天然迷障(他能感觉到,这几日过去,幼苗散发的生机场域似乎又微不可察地壮大了一丝,对感知的干扰也更明显了些),那座隐蔽的洞府入口终于出现在眼前。
裴炎长长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强烈的安全感包裹着他,随之而来的便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剧痛。
他踉跄着进入洞府,第一时间启动了洞口那简陋却有效的警示和防护禁制。
熟悉的环境,尤其是那几株桃都树幼苗散发出的、令人心安的神异生机,让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他甚至来不及走到石室深处,便直接瘫坐在洞府入口附近冰凉的地面上,背靠着石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浸湿了衣袍,与血污混合在一起。
稍稍缓过一口气,他立刻将神识探入须弥牍中,关切地查看灵芪貂的状态。
小家伙依旧蜷缩在角落,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柔和的白光,呼吸平稳悠长,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
它体内那股因误食毒果而引发的狂暴药力似乎已经完全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而稳定的能量波动,似乎在滋养、改造着它的躯体。
“看来…这次的意外,虽然对它有一定的伤害,但是作为天地稀有的异兽,这种刺激反而激发了它的某种进化?”裴炎心中推测。
只要灵芪貂无事便好,它何时苏醒,只能顺其自然。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自身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