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的话语在空旷的主控室内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蛊惑的平静,等待着乐识珞和琪亚娜的回应。
然而,回应他的并非乐识珞深思熟虑的答案,而是琪亚娜一声毫不掩饰的、带着烦躁的咂嘴声。
“啧。”她双手抱胸,头套下的湛蓝色眼睛翻了个白眼,虽然奥托看不见,但那不耐烦的气息几乎凝成了实质。
“老家伙,废话真多。要谈就谈,摆什么谱?绕来绕去,不就是想套话吗?”
乐识珞虽然没有出声,但微微紧绷的下颌线和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锐利,也表明他对奥托这番看似邀请、实则依旧充满试探和居高临下意味的长篇大论,同样感到了厌烦。
他们来此是为了发出警告,不是为了听奥托进行心理博弈的学术演讲。
奥托对于琪亚娜直白的顶撞并未动怒,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反应,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他似乎很欣赏这种“活力”,哪怕这活力是针对他的。
“看来,年轻的勇士们更倾向于直来直往的效率。”奥托优雅地摊了摊手,仿佛在包容小孩子的急躁,“那么,如你们所愿。”
他并未有任何明显的动作,只是意念微动,主控室内某个隐秘的通讯便已发出。
几乎就在下一秒,主控室侧面的阴影中,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浮现。
来人身着天命女武神制服改良后的优雅裙装,灰金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
正是奥托的副官,不灭之刃的副队长,丽塔·洛丝薇瑟。
“主教大人。”丽塔微微躬身,声音柔和悦耳,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她的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现场——狼藉的桌面、瘫软的魂钢躯壳、以及两位戴着滑稽头套的不速之客,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丽塔,”奥托语气随意地吩咐道,“准备一下‘静谧庭院’,我与这两位……年轻的客人,需要一处安静的地方,品茶详谈。”
“遵命,主教大人。”丽塔再次躬身,随即侧身,做出引导的手势,“两位客人,请随我来。”
乐识珞和琪亚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但也有一丝“终于进入正题”的决然。他们倒想看看,奥托这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两人没有摘下头套,保持着基本的伪装,跟着丽塔离开了充满科技感的主控室。
穿过几条幽静而华丽的走廊,丽塔在一扇普通的木门前停下。她轻轻推开房门,门后的景象豁然开朗。
尽管外界已是深夜,但门内却是一片明亮柔和的光线。这是一个巨大的、被透明穹顶笼罩的庭院。
穹顶之上,是模拟出的湛蓝晴空,甚至还有几缕仿真的白云缓缓飘过,阳光洒满庭院,温暖而不刺眼。
庭院中央并非寻常的花草,而是一片被精心打理、划分整齐的……耕地?
土壤呈现出一种肥沃的深褐色,上面稀疏地生长着一些普通的农作物幼苗。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和一种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植物异香。
而在耕地旁边,一座小巧精致的东方风格亭子静静伫立。
亭子由古朴的木材搭建,飞檐翘角,与周围充满未来感的天命总部风格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两位客人,请。”丽塔引着他们走向亭子。
亭子中央摆放着一张石制茶桌和几个蒲团。丽塔动作娴熟地开始温具、置茶、冲泡……一系列茶道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至极。
很快,三杯清澈透亮、茶香袅袅的清茶便摆放在了桌上。
奥托也悠然自得地在主位坐下,仿佛他们真的是来赏景品茗的友人。
“坐吧,孩子们。”奥托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目光扫过依旧站着的乐识珞和琪亚娜,语气平和。
“既然选择了对话,总该有些对话的样子。这‘静谧庭院’的茶,能宁神静心,或许能帮助我们……更有效率地交流。”
琪亚娜看着眼前这违和到极点的场景——耕地、古亭、晴空模拟、还有奥托这副道貌岸然品茶的样子,只觉得一股邪火往上冒。
她猛地伸手,一把扯下了头上的黑色头套,白色的长发瞬间披散下来,湛蓝色的眼眸燃烧着怒火,直直瞪向奥托。
“少来这套!奥托!”她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要谈就谈正事!你到底想怎么样?别再把你那些恶心人的眼线塞到我们身边!”
乐识珞也缓缓摘下了头套,露出沉静但锐利的面容。
他没有像琪亚娜那样直接发作,而是先冷静地看了一眼杯中清澈的茶汤,又抬眼看向奥托,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奥托主教,我们站在这里,已经表明了我们的态度和底线。您想要的‘效率’,取决于您接下来的‘坦诚’。”
庭院的阳光模拟得恰到好处,茶香氤氲,但亭子里的气氛,却比刚才在主控室时,更加紧绷,更加暗流汹涌。
丽塔安静地侍立在奥托身后半步的位置,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微笑,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精美人偶,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奥托轻轻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目光在琪亚娜愤怒的脸和乐识珞冷静的眼之间移动,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似乎带着一丝……遗憾?
“看来,信任的建立,远比摧毁要困难得多啊。”
奥托轻轻放下茶杯,目光在丽塔身上短暂停留。
“丽塔,这里暂时不需要侍奉了。”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主教大人。”丽塔微微躬身,脸上完美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她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庭院,并轻轻合上了那扇木门。
庭院内,只剩下奥托、乐识珞和琪亚娜三人。
空气中弥漫的茶香似乎更加浓郁了,但那份宁静之下,是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紧张。
奥托的目光重新回到乐识珞和琪亚娜身上,他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桌,发出规律的轻响,仿佛在思考如何开启话头。
他先是如同往常般,带着一丝悠远的口吻如同谜语人一般说道:
“时间是一条奔流的长河,大多数人随波逐流,而有些人,试图逆流而上,甚至妄想看清它的源头与归宿……这其中的代价与风景,想必二位深有体会。”
这熟悉的谜语风格让琪亚娜的眉头拧得更紧,眼看她又要发作,奥托却话锋陡然一转,那层惯常的、用于隔开真实意图的迷雾仿佛瞬间散去。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碧绿色的眼眸锐利地聚焦在乐识珞脸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直接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纯粹的好奇:
“那些宏大的命题,我们或可稍后再议。”
“现在,乐识珞先生,琪亚娜小姐,请原谅一个活了太久、对结局早已失去新鲜感的人,问一个或许有些……俗气的问题。”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地问道:
“告诉我,在你们所经历的那个‘未来’里……”
“我,奥托·阿波卡利斯,最终……成功了吗?”
这个问题如同惊雷,在看似平静的庭院中炸响。
它剥去了所有虚伪的客套、战略的试探和哲学的包装,直指奥托·阿波卡利斯这个存在最核心的驱动力——他那跨越了五百年的、偏执而疯狂的执念。
琪亚娜愣住了,她没想到奥托会如此不加掩饰地问出这个最根本的问题。她下意识地看向乐识珞。
乐识珞也是一愣,他预想过奥托会试探他们的来历、目的,甚至未来的具体事件,但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单刀直入,问及他自身的“结局”。
阳光透过模拟的穹顶洒下,照在奥托脸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戏谑或算计,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寻求答案的专注。
仿佛一个在黑暗中行走太久的人,终于忍不住问起了终点的光亮。
亭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模拟出的微风拂过作物幼苗的细微声响。
乐识珞深吸一口气,迎上奥托的目光。他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回避,也无需回避。
这或许正是打破僵局,进入真正“对话”的关键。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
“成功与否,取决于您如何定义‘成功’,奥托主教。”
“如果您问的是,您是否完成了那个以整个世界为赌注,回到过去……”
乐识珞的语调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那么,我的答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