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的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叶怜的尖叫声还在空气中震颤,如同被撕裂的帛锦,余音缠绕在冰冷的石壁上,撞击着她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
她看着付惠胸前那不断扩大的殷红,看着那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血珠,大脑一片空白,唯有“这不是真的”几个字在疯狂盘旋。
“不,不……这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微弱,像是溺水者在沉没前最后的气泡。
她猛烈地摇着头,试图将这恐怖的景象从眼前甩开,泪水混合着付惠溅在她脸上的鲜血,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划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粉红色沟壑。
那双暗紫色的美丽眼眸此刻空洞无神,被巨大的惊骇和无法承受的罪恶感彻底淹没。
她正在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心灵冲击,灵魂仿佛被扔进了沸腾的油锅,每一寸都在承受着酷刑。
然而,与叶怜几乎崩溃的精神状态形成残酷对比的,是付惠在剧痛和生命流逝中强行凝聚起的清醒。
她垂着的头艰难地抬起,额发被冷汗和血水浸湿,黏在皮肤上。
胸口的创伤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带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痛和窒息感。
灵力被锁链近乎抽干,使得她连最基本的止血都做不到,只能清晰地感受着生命力随着温暖的血液一点点离开身体。
但她看向叶怜的目光,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与责怪,只有深不见底的心疼和一种近乎破碎的温柔。
她看到叶怜那副灵魂出窍般的模样,看到她眼中几乎要将她自身焚毁的自责,付惠的心,比剑伤更痛。
“怜……”
一声呼唤,气若游丝,却仿佛带着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叶怜自我构建的否定壁垒。
叶怜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对上付惠那双因失血而略显黯淡,却依旧努力为她亮着的暗红色眼眸。
“你别自责……”付惠的声音很轻,带着血气,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这不是……你的问题。”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温柔的刀子,同时割在两个人的心上。
叶怜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疯狂地摇头。
不是的,怎么会不是她的问题?这持剑的手是她的,这刺入血肉的力道是她的,这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无力感,也是她的!
就在这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交织的时刻,那股冰冷、蛮横的控制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接管了她刚刚松懈片刻的肢体。
“不……不!”叶怜惊恐地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缓缓抬起了那柄掉落在地、沾满血迹的细剑。
剑身的寒光映照着她绝望扭曲的脸,也映照着付惠虚弱却平静的容颜。
“啊啊啊——!”
凄厉的哭喊再次从叶怜喉中迸发,她拼命地向后挣扎,试图将手臂拉回,哪怕只是让动作迟缓一瞬也好。
但她的反抗在那淫纹的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螳臂当车。
她的身体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稳定地、残酷地,握着剑,朝着付惠已经受创的身体,再次移动——这次,目标是腹部。
付惠看着那染血的剑尖缓缓逼近,她没有再看剑,而是依旧深深地看着叶怜的眼睛。
腹部的肌肉因预感到危险而本能地绷紧,但她也知道,这毫无意义。
失去了灵力的庇护,她的肉身虽然比凡人强韧,却也抵挡不住法器的锋锐。
“噗——”
又是一声利刃切入肉体的闷响。比刺入胸膛时更深,更沉。
剧痛瞬间炸开,如同在付惠体内点燃了一把火,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锁链随之发出哗啦的声响。
额头上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冷汗混杂着血水滚落。
这种纯粹的、毫无缓冲的肉体痛楚,几乎要摧毁她的意志,让她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但她咬紧了牙关,下唇被咬出血痕,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痛哼压了回去。
她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叶怜面前彻底崩溃。
她看到叶怜因为这一剑,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几乎要瘫软下去,唯有那被控制的手臂,还固执地维持着刺入的动作。
“怜……”付惠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剧烈的喘息,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她巨大的力气,“答应我……活下去……”
叶怜的哭泣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付惠,都到了这种时候,她想的,竟然还是自己?
“只有活着……才能报仇!”付惠用尽最后的气力,说出了这句近乎遗言般的嘱托。
这不是鼓励,这是命令,是她作为沉龙寨大当家,作为叶怜的爱人,在生命尽头,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哪怕这个理由,是建立在无尽的痛苦和仇恨之上。
“报仇”两个字,像带着倒钩的芒刺,狠狠扎进叶怜的心底。
然而,她连咀嚼这句话含义的时间都没有。那股操控她的力量,没有丝毫的怜悯。
在叶怜绝望的注视下,她的手臂开始向后移动,染血的剑刃被缓缓地从付惠的腹部抽离。
这个过程缓慢而清晰,叶怜甚至能感觉到剑锋刮过骨骼和内脏的细微震动,能听到血肉与金属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付惠的身体随着抽剑的动作再次剧烈颤抖,腹部的伤口失去了堵塞,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更加汹涌地奔流而出,迅速染红了她腰际以下的衣物,滴落在地面的血泊中,发出更加密集的“滴答”声。
剑,彻底抽离。
但噩梦,远未结束。
叶怜的手臂,在空中划过一个冰冷的弧度,再次稳定地抬起。这一次,目标锁定了付惠的左肩。
“啊啊,啊!住手啊!求求你住手!”叶怜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她看着自己的手,看着那冰冷的剑尖,如同看着世间最恐怖的梦魇。
她恨不得这剑立刻调转方向,刺入她自己的心脏!
可她做不到,她连动一动手指,偏离那既定的轨迹都做不到。
她只能像一个被囚禁在自己身体里的囚徒,眼睁睁看着屠刀一次次落下,而承受者,是她誓死都要守护的人。
“噗嗤!”
细剑精准地刺入了付惠的左肩胛,力量之大,几乎要将她钉在身后的锁链上。
付惠猛地仰起头,脖颈拉出一道脆弱的弧线,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呜咽。
她的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纸,毫无血色,连嘴唇都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变得灰白干裂。
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光芒正在快速消散,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温度正随着血液一起流逝,身体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轻,意识也开始模糊,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
只有那穿透肩膀的剧痛,还顽强地提醒着她,她还活着,还在承受着这凌迟般的酷刑。
叶怜看着付惠眼眸中逐渐黯淡的光,看着她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看着她被鲜血浸透的身体和苍白如死的面容,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能看到,付惠的生命,正在她的剑下,一点点消逝。
“不,不要啊!!”
她发出泣血般的哀嚎,灵魂在躯壳中疯狂冲撞,却撼动不了那无形的枷锁分毫。
操控的力量没有丝毫停歇。细剑再次被抽出,带出一溜血珠。
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稳定而残酷地,刺向了付惠的右肩。
“呃……”
付惠已经连闷哼都几乎发不出来了,只是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头无力地垂落在胸前,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鲜血从她身上四个伤口,尤其是胸腹处的创口,不停地流淌,在她脚下汇聚的血洼越来越大,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山洞,令人作呕。
叶怜看着这一幕,精神彻底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恨不得自己去死,立刻,马上!如果她的死亡能换来这一切的停止,能换回付惠的生,她会毫不犹豫。
可是,她就连这最后一点卑微的掌控权都没有。她连结束自己这具罪恶躯壳的能力,都被无情剥夺。
她只能站在那里,像一个被诅咒的、永不停止的行刑者,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亲手”伤害下,鲜血流尽,气息奄奄,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深渊。
这种无力感,这种比死亡本身还要痛苦千万倍的折磨,将她的灵魂彻底撕成了碎片,抛入了永无止境的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