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
极致的失重感,攫住了东方玄天的每一寸感官。
风,不再是风。
它们是刀,是剑,是成千上万柄无形的利刃,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切割着他的身体。
龙息淬炼过的皮肤,第一次传来了被撕裂的剧痛。
一道,两道,十道,百道……
细密的血口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绽开,鲜血刚一涌出,就被狂暴的气流卷走,化作血雾。
“这就是你的生路?”
东方玄天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在脑海中对那条黑龙发出质问。
“被千刀万剐,就是生路?”
“闭嘴。”
黑龙的声音冰冷如铁,不带丝毫感情。
“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住,你凭什么复仇?”
“这是罡风,蕴含一丝‘太虚风煞’,寻常筑基修士的护体灵光,在这里撑不过三个呼吸。”
“你的肉身,比他们强。”
强?
东方玄天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哀嚎。
他猛地扭动腰腹,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身体贴近陡峭的崖壁!
“嗤啦!”
他的后背与粗糙的岩石剧烈摩擦,溅起一串火星,带起大片的血肉!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却借着这股摩擦力,稍稍减缓了下坠的速度。
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一个可以借力的支点!
他双手十指猛地弹出,如同十根钢钩,狠狠刺入坚硬的岩壁之中!
“咔嚓!”
岩石崩裂,他的指甲瞬间翻卷,鲜血淋漓!
可他,终究是挂住了!
整个人如同壁虎般,死死地贴在悬崖之上,任由那足以撕裂钢铁的罡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呼……呼……”
他大口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流淌到胸口,浸湿了那枚古朴的青铜小鼎。
小鼎,毫无反应。
“现在怎么办?”东方玄天问道。
“等。”黑龙的声音言简意赅。
“等什么?等孙家那条老狗下来?”
“不,等这里的主人,来迎接你。”
黑龙话音刚落。
“唳——!”
一声尖锐、高亢,足以刺穿耳膜的唳叫,毫无征兆地,从下方的黑色浓雾中,穿透了狂暴的风声,直冲天际!
东方玄天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下方的黑雾剧烈翻涌起来。
紧接着,一个个巨大的黑影,从雾中冲出,逆着罡风,扶摇直上!
那是一群翼展超过三丈的巨鹰!
不,不是鹰!
它们的羽毛,并非血肉,而是一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铁般的翎羽!
它们的眼睛,是两点猩红的凶光,充满了暴虐与杀戮的欲望!
铁羽魔鹫!
二阶妖兽!
而且,不是一只,是一群!
足足有二三十只!
它们的目标,很明确。
就是悬挂在崖壁上,那个浑身散发着新鲜血气的……食物!
“唳!”
离得最近的一头铁羽魔鹫,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啸,双翼一振,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东方玄天俯冲而来!
它那闪烁着寒光的利爪,张开,足以轻松抓爆一头巨象的头颅!
“来得好!”
东方玄天眼中,没有恐惧,只有被逼入绝境的疯狂!
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黑影,非但没有躲闪,反而松开了抠住岩壁的右手!
他以左手为轴,整个身体猛地一荡!
“畜生!给小爷滚开!”
他借助这股摆荡之力,右腿如同一条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地,抽向那头铁羽魔鹫的头颅!
那头魔鹫显然没想到,这个渺小的“食物”,竟敢反抗!
它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不闪不避,用自己那堪比精铁的翅膀,迎了上去!
“砰!”
一声闷响!
东方玄天的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了魔鹫的翅膀上!
一股恐怖的反震之力传来,让他整条右腿都麻了!
而那头魔鹫,只是在空中晃了晃,攻势没有丝毫停滞!
它的利爪,已经近在咫尺!
“肉身不错,可惜,脑子不够用。”黑龙冷冷地评价道。
“闭上你的臭嘴!”
东方玄天怒吼一声!
就在那利爪即将抓到他胸膛的瞬间,他那被震得发麻的右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一勾!
如同毒蛇探头,精准地,勾住了那头魔鹫的脖子!
同时,他抓着岩壁的左手,也骤然松开!
整个人,借着下坠的冲力,如同一个秤砣,狠狠地挂在了魔鹫的身上!
“唳——!”
魔鹫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它感觉自己的脖子,快要被那股恐怖的力量勒断了!
它疯狂地扇动翅膀,想要摆脱身上这个“挂件”,身体在空中剧烈地翻滚,摇摆!
东方玄天双腿死死盘住它的脖子,双手则像铁钳一样,抓住了它翅膀根部的关节!
罡风,在耳边呼啸!
大地,在视野中飞速旋转!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甩出来了!
但他,就是不松手!
“给我……下去!”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腰腹猛地发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那头铁羽魔鹫的翅膀关节,被他硬生生地,掰断了!
“唳——!”
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失去了一边翅膀的平衡,魔鹫再也无法维持飞行,带着东方玄天,如同一个断线的风筝,朝着下方的无尽深渊,螺旋着坠落下去!
“干得不错。”黑龙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赞许。
“抓住了,唯一的变数。”
其他的铁羽魔鹫,看到同伴的惨状,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变得更加凶戾!
它们发出一阵阵愤怒的唳叫,如同乌云压顶,朝着正在坠落的一人一鸟,疯狂追来!
“妈的!没完没了!”
东方玄天暗骂一声。
他挂在垂死的魔鹫身上,看着那些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的黑影,眼神一狠。
他忍着剧痛,拔出腰间的赤炎剑!
这是从孙浩那里缴获的下品灵器!
他没有灵力,无法催动。
但他有的是,力量!
他将赤炎剑当成一柄最原始的匕首,对准了身下魔鹫的后心,狠狠地,一剑捅了进去!
“噗嗤!”
剑身没柄而入!
滚烫的妖兽精血,喷涌而出,浇了他一身!
那头魔鹫最后挣扎了几下,猩红的眼睛彻底失去了神采。
死了。
东方玄天抱着一具温热的尸体,坠落的速度,更快了!
他胸口的鸿蒙造化鼎,在接触到那滚烫的二阶妖兽精血后,猛地一震!
嗡!
一股微弱的,却贪婪无比的吸力,从鼎口传出!
那喷涌的妖兽精血,竟有一小部分,被小鼎隔空吸走,化作最精纯的能量,融入东方玄天的四肢百骸!
他身上的伤口,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愈合!
他消耗的体力,也在迅速恢复!
“原来如此……”
东方玄天心中一动。
这才是黑龙让他跳下来的真正目的!
这里,是他的屠宰场!
也是他的……补给站!
“唳!”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已经追至身后,锋利的鸟喙,如同长矛,啄向他的后脑!
东方玄天头也没回,反手就是一剑!
他将怀中魔鹫的尸体当成盾牌,挡住了这一击,同时手中的赤炎剑,自下而上,划出了一道刁钻的弧线!
“噗!”
血光迸现!
那头偷袭的魔鹫,腹部被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肠子和内脏,混着鲜血,“哗啦”一下,流了出来!
它发出一声悲鸣,也步了同伴的后尘,翻滚着坠入深渊。
东方玄天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悯。
他舔了舔嘴唇上溅到的妖兽之血,眼中,战意如火!
他抱着一具尸体,在空中辗转腾挪,与那数十头铁羽魔鹫,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疯狂的空战!
他没有翅膀。
但他,比这些天空的霸主,更像一头来自太古的凶兽!
坠落。
杀戮。
吞噬。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只魔鹫,也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深。
他只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但气血,却越来越旺盛!
鸿蒙造化鼎,像一个永远填不饱的饕餮,疯狂地吞噬着妖兽的精血,反哺着他的肉身!
下方的黑雾,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冷。
那股切割一切的罡风,反而渐渐平息了。
追击的魔鹫,也变得犹豫起来,它们似乎对下方的区域,充满了畏惧。
又下坠了千丈。
所有的魔鹫,都放弃了追击,盘旋着,飞了回去。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东方玄天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独自坠向那未知的黑暗。
“它们在怕什么?”东方玄天喘着粗气问道。
“怕死。”
黑龙的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这断魂崖,分为三层。”
“上层,罡风凛冽,是那些扁毛畜生的猎场。”
“中层,风煞平息,却是‘阴魂’的乐园。”
“至于最下面……”
黑龙,罕见地停顿了一下。
“那不是你现在该知道的地方。”
阴魂?
东方玄天心中一凛。
他穿过一层粘稠的,冰冷的雾气。
眼前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
只见下方那无尽的黑暗中,竟飘荡着无数道半透明的,扭曲的影子!
那些影子,发出无声的哀嚎,散发着深入骨髓的怨念与阴寒!
它们发现了坠落的东方玄天,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用你的气血,冲散它们!”黑龙喝道。
东方玄天没有犹豫,猛地催动体内那奔腾如海的金色气血!
轰!
一股灼热、霸道,充满了阳刚之气的血气,从他体内爆发而出,形成了一道淡金色的光罩!
那些冲在最前面的阴魂,刚一接触到光罩,便如同雪花遇到了烙铁,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啸,瞬间消融,化作青烟!
可阴魂的数量,太多了!
成千上万!
它们悍不畏死地,一层层地扑上来,疯狂地消耗着东方玄天的气血之力!
他体内的气血,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飞速消耗!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东方玄天脸色发白。
“鼎。”黑龙只说了一个字。
东方玄天心中一动,立刻将心神沉入胸口的小鼎!
他催动小鼎,那股吞噬之力,再次出现!
这一次,吞噬的对象,是那些无形的阴魂!
只见一道道阴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不受控制地飞向东方玄天的胸口,而后消失不见!
鸿蒙造化鼎,来者不拒!
一股股精纯的,冰凉的神魂能量,从小鼎中反馈而出,滋养着东方玄天那消耗巨大的精神!
他的神魂,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壮大,凝练!
杀戮,吞噬,再杀戮,再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
下方的黑暗,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
不是天光,而是一种幽幽的,散发着死寂气息的绿光。
东方玄天,看到了崖底。
那不是他想象中的乱石嶙峋。
而是一片,被无数骸骨铺满的,巨大的……祭坛?
祭坛的中央,一株通体碧绿,形如鬼爪的诡异小草,正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而在那小草的旁边,插着一柄剑。
一柄,锈迹斑斑,断了半截的……铁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