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
这两个字,像一道九天惊雷,在东方玄天的魂海中轰然炸响。
他死死盯着福伯手中那块残破的令牌,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都凝固了。
这不是普通的铁牌。
那上面龙飞凤舞的古篆,他见过。
在他很小很小的,模糊的记忆里,父亲曾拿着一块完整的,一模一样的令牌,教他认过这个字。
父亲说,这是我们的姓。
是我们的根。
“你……”
东方玄天的喉咙干涩得发痛,挤出一个字都无比艰难。
“从哪得来的?”
“一位故人所赠。”福伯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回忆之色,既有敬畏,又有感激。
“很多年前,老朽曾被人追杀,命悬一线,是令牌的主人,顺手救了我一命。”
“他见我无处可去,便给了我这半块令牌,让我来青阳郡的幽冥楼安身。”
福伯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说,若有一天,有持着另一半令牌的东方家后人出现,让我务必,保他周全。”
东方玄天的心脏,狂跳起来。
另一半令牌!
父亲!是父亲留下的后手!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触摸那块令牌。
“别碰。”
福伯却猛地将令牌收回怀中,神情紧张地看了一眼骨座上的血袍男人。
“此物,认主。”
“除了你,任何人触碰,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楼主也不能?”东方玄天声音沙哑地问。
“他?”福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即又迅速掩去。
“他若碰了,幽冥楼,今夜就要换个主人。”
这句话,他说的声音极小,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东方玄天心头。
他再次看向那个慵懒地坐在骨座上的男人,第一次,对幽冥楼的实力,有了新的认知。
福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老头,地位绝对在楼主之上!
“我的父母……他们……”东方玄天急切地追问。
“小友。”福伯却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不该问的,别问。”
“不该说的,老朽一个字也不会说。”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你只要记住,你的命,现在,比这里所有人的命,都值钱。”
“你不能死。”
“至少,在你有能力,掀开那张盖着你家天空的黑布之前,你绝对不能死。”
说完,他不再理会东方玄天,转过身,对着骨座上的血袍男人,微微躬身。
“楼主,人,老朽要带走了。”
“他弄坏的东西,杀的人,都记在老朽账上。”
血袍男人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那双深渊般的眸子,在福伯和东方玄天之间,来回扫视。
那眼神,像最锋利的刀,想要剖开他们之间隐藏的秘密。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
“福伯,你养的一条狗,都比这个小子,对我更忠心。”
“楼主慎言。”福伯的腰杆,缓缓挺直。
“老朽的命,是故人给的。”
“幽冥楼,只是我的安身之所。”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老老朽的规矩。”
血袍男人盯着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最终,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兴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带他滚。”
“别让我在三天之内,再看到他。”
“多谢楼主。”
福伯再次躬身,然后转身,对着东方玄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友,请随我来。”
东方玄天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血袍男人,将地上的卷轴和玉瓶捡起,揣入怀中。
他压下心中万千的疑问和滔天的杀意,一言不发,跟在了福伯身后。
他走过那三十二名杀手的包围圈。
这一次,没有人敢阻拦。
那些之前还杀气腾腾的目光,此刻,全都躲闪着,敬畏着,像是在避让一尊行走的瘟神。
他们脚下的路,自动分开。
通道,依旧阴冷。
但东方玄天的心,却是一片滚烫。
父母还活着!
或者说,他们曾经的存在,强大到让幽冥楼这样的组织,都感到忌惮!
他们不是失踪了那么简单。
他们背后,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一个足以让青阳郡,甚至更广阔的天地,都为之颤抖的秘密!
“小友。”
快到出口时,福伯突然停下脚步。
他从怀里,又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薄如蝉翼,触手冰凉的黑色面具。
面具的材质非金非玉,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个小小的,用银线绣成的“玄”字。
“这是‘玄铁面’,可以隔绝一切神识探查,也能随你的心意,变幻成任何人的容貌。”
福伯将面具递了过来。
“你那张面具,太扎眼了。”
“出了这扇门,你就是青阳郡所有饿狼眼中的肥肉。”
“戴上它,能省去很多麻烦。”
东方玄天没有客气,接了过来。
“多谢。”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对人说出这两个字。
“不必。”福伯摆了摆手,“老朽只是在还债。”
他看着东方玄天,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期盼。
“小友,你体内的力量,很霸道,也很……原始。”
“但你,似乎并不会真正地运用它。”
“就像一个孩童,挥舞着一柄绝世神兵,只能靠蛮力伤人,却发挥不出它万分之一的锋芒。”
东方玄天心中一动。
福伯说得没错。
无论是奔雷拳,还是霸体金丹的力量,他都用得极为粗糙。
“请前辈指点。”他躬身行礼。
“指点谈不上。”福伯摇了摇头,“老朽只送你一句话。”
“气血如烘炉,筋骨为柴薪。”
“意念做风箱,神魂是真火。”
“想要炼出真金,就去战斗,去杀戮,去经历真正的生死。”
“每一次濒临死亡,都是一次淬炼。”
“只有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才有资格,去执掌,那份属于你们东方家的力量。”
福伯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走回了黑暗的深处。
只留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
“百兽围场,龙蛇混杂。”
“记住,活下来。”
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刺目的阳光,从出口的另一端照射进来。
东方玄天眯了眯眼,用了一点时间,才适应了这久违的光明。
他走出了那个充满血腥与阴谋的地下世界。
他站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抬头,能看到青阳郡城繁华的街角。
人声,鼎沸。
车水马龙。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但他怀中那块冰冷的玄铁面,那卷记录着杀戮目标的卷轴,和那枚沉甸甸的筑基丹,都在提醒他。
噩梦,才刚刚开始。
他将玄铁面戴在脸上,心念一动,面具一阵蠕动,化作了一张平平无奇,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的青年面孔。
他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小巷。
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
他能感觉到,从四面八方,一道道或明或暗的目光,像附骨之蛆,落在了自己身上。
青云追杀令。
一枚筑基丹的诱惑,足以让整个青阳郡的修士,都变成最疯狂的猎犬。
而他,就是那块最鲜美的肉。
东方玄天没有理会那些窥探的目光。
他走进一家成衣铺,换下身上那套破损的黑色劲装,选了一身最普通的青色武者服。
然后,他走进一家兵器阁,买了一柄最寻常的,连法器都算不上的百炼钢刀。
他做完这一切,便径直走向了城门。
他的目标,城外三十里,百兽围场。
那里,是王腾的猎场。
三天后,也将是,他的屠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