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踩进积水时,水已经漫到脚踝。他手里的电筒光往前一扫,墙面湿滑反光,裂缝里渗着热水管的蒸汽。岑晚秋跟在后面,呼吸有点急,腿上的伤被水泡着,火辣辣地疼。
“门就在前面。”她声音压得很低,“防火门要是锁死了,我们就得砸。”
话没说完,前方传来“咔”的一声轻响。一道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光,混着那股熟悉的花香,从培育室底下飘上来。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往前走。拐过弯,防火门歪在一边,门框变形,像是被人从里面撞开的。齐砚舟伸手推了推,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门开了条缝,足够人侧身进去。
里面的景象让他们愣住。操作台还在,玻璃罩完整,三排特培永生花立在中央,花瓣边缘已经开始发黑卷曲,但茎秆挺直,像是最后一口气吊着没断。空气又热又闷,水从天花板滴下来,打在实验台上啪啪作响。
“恒温系统坏了。”岑晚秋走到台前,掀开记录本,纸页已经被湿气泡得发皱,“循环水漏进来,温度失控,再有十分钟,这些花粉就全废了。”
齐砚舟放下医药包,从里面掏出便携显微镜和试剂盒。“还能抢救吗?”
“看运气。”她戴上手套,翻出标本册对照手稿,“紫鸢7、夜昙3、朝露9,这三株是核心配方。只要汁液活性还在,就能提取。”
她拿起剪刀,小心剪下一小段紫鸢花茎,用手术刀剖开纤维层,挤出几滴透明液体。液体落在载玻片上,微微泛着淡金色。
齐砚舟接过滴管,把液体注入培养皿,再加入携带的耐药菌样本。两人凑近显微镜,盯着视野里的变化。
一开始,菌落还在活跃移动。五秒后,运动变慢。十秒后,部分开始收缩。二十秒后,第一团菌群出现裂解迹象。
“真的在死。”齐砚舟低声说,“程序性死亡……她找到了触发机制。”
岑晚秋没说话,只是快速剪下另外两株花的茎段,重复操作。三份汁液混合后,颜色变得更深,像融化的金箔。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吵杂的脚步声,还有女人的大嗓门。
“让开!谁敢动我儿媳的东西试试!”
门被猛地推开,李淑芬领着一群穿广场舞服的大妈冲了进来。有人手里举着脸盆盖,有人拿着拖把杆顶住天花板裂缝,防止进一步坍塌。一个胖阿姨直接把保温桶往地上一放,叉腰站着。
“妈?”岑晚秋愣住。
“你还知道叫我妈?”李淑芬瞪她一眼,转头看向齐砚舟,“人都快累散架了,还在这搞什么试验?火还没灭呢!”
“我们快好了。”齐砚舟没抬头,继续调整试剂比例,“再给我们三分钟。”
“三分钟?”李淑芬冷笑,“你们守病人守到差点猝死,她守花守到腿瘸,图什么?图你妈留下的几张破纸?”
岑晚秋抬起头:“这不是破纸,是能救人命的东西。”
“救谁的命?”李淑芬声音突然高了,“你前夫走了,我妈走了,我儿子也走了!命这么好救,他们怎么没活下来?”
没人接话。屋里只有水滴滴落的声音。
过了几秒,李淑芬突然弯腰,打开保温桶盖子。
一股鸡汤的香味散出来。
她端出一碗,递给岑晚秋:“趁热喝。”
岑晚秋没接。
“你不喝?”李淑芬瞪眼,“嫌脏?”
“不是……”
“那拿着!”她硬塞过去,“你们两个,一个满脸烟灰,一个流血不止,站都站不稳了,还折腾什么研究!”
齐砚舟看着那碗汤,忽然开口:“李阿姨,这鸡汤……能不能借一点?”
“啥?”
“蛋白质、氨基酸、微量元素齐全,温度刚好,能当临时培养基用。”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李淑芬盯着他,像是听了个笑话:“你说啥?拿我炖的鸡汤……做实验?”
“它比任何合成培养液都合适。”齐砚舟认真说,“天然成分稳定,ph值接近人体环境,而且现在没别的选择了。”
李淑芬看看他,又看看岑晚秋,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碗。
她没说话,转身从保温桶里又舀了一小碗,放在实验台上。
“就一碗。”她说,“喝完了不准再要。”
齐砚舟点头,用滴管取了三毫升淡金色液体,缓缓滴入鸡汤中。
一秒。
两秒。
整碗汤突然亮了起来。
金光从中心扩散,像水波一样荡开,持续了十秒钟才慢慢褪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齐砚舟立刻把手机连上便携检测仪。屏幕跳动几下,数字定格——
**抑制率:99.6%**
他抬头,声音有点哑:“成了。”
岑晚秋站在原地,手指轻轻碰了碰那株紫鸢的叶子。她的右手缠着纱布,血还在往外渗,但她没管。
李淑芬也没动。她看着那碗还泛着余光的鸡汤,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句:“饭点到了。”
她从保温桶里拿出另一个饭盒,打开,是米饭和红烧肉。
“吃不吃?”
没人回答。
她也不在意,自顾自摆好碗筷,又拿出一个小板凳坐下,招呼姐妹们:“都别傻站着,歇会儿。这屋归我们守了,谁来都不许碰。”
大妈们纷纷应声,有的坐地上的箱子,有的靠墙蹲着,场面离谱又踏实。
齐砚舟没动。他手里握着那根发光的试管,指尖能感觉到微弱的温热。三年了。母亲的名字被人抹黑,研究被当成疯子妄想,他一路被打压、陷害、追杀,就是为了这一刻。
现在,东西在他手上。
是真的。
岑晚秋走到他旁边,肩膀轻轻碰了他一下。
“笑了。”她说。
“嗯?”
“你刚才,嘴角动了一下。”
齐砚舟没否认。他确实想笑。不是那种调侃护士的轻浮笑,也不是手术成功后的放松笑。是一种从胸腔里涌上来的、带着酸涩的笑。
他看着她。她脸上有灰,头发乱了,右腿裤管还在滴水。可她眼睛亮着。
“你也是。”他说,“七年了,第一次见你松眉头。”
岑晚秋没反驳。她低头看着那碗鸡汤,轻声说:“她一定很想告诉你什么。”
“我知道。”齐砚舟握紧试管,“她不想让我只靠预演活着。她想让我相信,有些东西,不用刀也能救人性命。”
李淑芬在那边听见了,冷哼一声:“少在这讲大道理。鸡汤凉了,饭坨了,责任你就背一辈子吧。”
说完,她又默默把另一桶热鸡汤提到实验台边,咕哝一句:“放这儿,要用再拿。”
齐砚舟没再说话。他把试管放进密封盒,收进医药包。检测数据已备份,样本保存完好。
反击可以开始了。
岑晚秋靠在操作台边,手抚过那株幸存的紫鸢。花还没完全枯萎,茎秆仍有弹性。
门外火势渐小,消防车的声音远了。屋里只剩下水滴声、呼吸声,还有保温桶里微微的热气。
李淑芬喝了口汤,抬头看两人:“接下来干啥?”
齐砚舟刚要开口。
医药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屏幕亮起。
一条新消息。
没有署名。
只有一行字:
**“你妈签的同意书,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