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的时候,齐砚舟正靠在花店的窗边。天刚亮,街面湿漉漉的,他衬衫还没干,贴在背上有点冷。屏幕亮起,本地新闻App弹出一条推送:《市一院外科主任涉嫌医疗事故,家属痛哭控诉》。
他盯着标题看了两秒,手指滑开,点进链接。视频已经传上来了,一个中年女人跪在门诊大厅,手里举着黑白照片,哭得声音发抖。她说她父亲做完手术就再没醒,医生不负责任,签字的人叫齐砚舟。
齐砚舟没说话,直接拨通医院值班室电话。
“我是齐砚舟。现在门诊是不是有人闹事?”
“是……是的齐主任,保安已经到场,院长也知道了。”
“记者去了几个?”
“至少五家,还有人在直播。”
“好。”他挂了电话,转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披上,“麻烦你通知林夏,马上到门诊集合,别穿制服,混在人群里拍清楚那女的是谁带来的。”
说完他推门出去,风把铃铛吹得响了一下。岑晚秋追出来时,他已经走到巷口了。
“你这样去不行,衣服都湿透了。”
“没事。”他回头说,“人活着比衣服重要。”
车子开得不快,路上没什么车。他把广播调到本地新闻台,主持人正在播报这条消息,语气沉重。他说患者术后突发脑出血,抢救无效死亡,家属质疑术前评估不充分,主治医生齐某长期存在违规操作嫌疑。
齐砚舟关掉广播。
医院门口已经围了人。记者扛着摄像机守在两侧,保安拉起警戒线,但挡不住镜头往里探。他下车时没人认出他,直到他穿过人群,笔直走向那个还在哭的女人。
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摄像机全对准了他。
他站定,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我是齐砚舟。如果真有问题,我会负责。但现在,请让医院先调查。”
女人愣住,眼泪还挂在脸上,手里的照片微微发抖。
没人再说话。
他没看任何人,转身往门诊楼走。脚步很稳,后背挺直。经过保安岗亭时,低声说了句:“把监控调出来,重点查她是几点进来的,跟谁一起。”
电梯里他掏出手机,给刘振虎发了条短信:“您女儿的手术,我亲自做。”
没等回复,他就按下了发送。
办公室灯没开,他坐在桌前,窗外阳光照进来一半。桌上摆着母亲留下的老式腕表,表面有些发黄,指针走得慢,但一直没停。他把它拿起来,放在掌心捂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放回原处。
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是私人号码。
他接起来,没说话。
“齐医生。”是刘振虎的声音,低沉,像压着火,“你现在挺能耐啊,敢让记者拍脸了?”
“我不怕拍。”齐砚舟说,“怕的是该治的病没人敢治。”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刘振虎冷笑,“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你要再往前走一步,明天法庭传票就会寄到你手上。你信不信?”
“我信。”齐砚舟点头,“我也知道,您不信医德,但您信命吗?”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您女儿还能等几个三年?”他继续说,“这手术,只有我能做。您要的不是报复,是她睁眼。我说错了吗?”
沉默持续了几秒。
听筒里传来呼吸声,有点乱。
然后是“嘟——”的一声,对方挂了。
齐砚舟放下手机,闭上眼。
三秒。
眼前闪过画面:手术灯亮起,颅骨打开,血管分布清晰可见,右侧颈内动脉有一处隐匿变异,常规影像查不出来,必须靠经验判断。他已经在脑子里做过一遍手术。
睁开眼时,额头有层薄汗,手指有点抖。
他摸出手腕上的听诊器项链,捏在手里,直到心跳平下来。
十分钟后,林夏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平板。
“齐主任,我拍到了。”她把画面放大,“那女的根本不是患者家属,她是振虎集团行政部的,去年还上过公司年会节目。”
“视频呢?”
“都录了,我还问了住院部,那个‘去世’的病人根本没在我院做过手术,病历是假的。”
齐砚舟点头:“发给我,原件存好。”
“你不报警吗?”
“现在报,反而显得心虚。”他站起身,“等他们自己露破绽。”
林夏犹豫了一下:“可是……刚才护士长找我,说有人建议你暂时回避采访,别给医院惹麻烦。”
“谁说的?”
“张明副主任,在茶水间说的。”
齐砚舟笑了下:“他巴不得我躲起来。”
他拿起白大褂重新穿上,领口依旧敞着,露出锁骨下的银链。
“去通知外科小组,十分钟后会议室短会,紧急病例讨论。”
会议室人来得很快。
年轻医生们脸色都不太自然,有人低头看手机,有人假装翻病历。林夏站在角落,看见齐砚舟进来,悄悄松了口气。
他没提外面的事,也没解释什么,只打开投影,调出一份ct影像。
“今天要做的是心脏搭桥联合主动脉瘤修复,患者六十八岁,糖尿病史十五年,左冠状动脉近端狭窄百分之九十,右冠有钙化斑块。”他指着图像,“最关键是这里——升主动脉起始段有个隐藏夹层,普通造影容易漏诊。”
底下有人小声议论。
“这种风险太高了……”
“术中要是破裂,血就止不住。”
齐砚舟没反驳,只说:“我现在闭眼三秒。”
所有人都愣住。
他真的闭上了眼。
三秒后睁开。
“手术开始后第十七分钟,左乳内动脉分支会意外出血,位置在胸骨旁三厘米,用3-0 prolene线连续缝合即可。主动脉阻断后,夹层会在压力变化下暴露,需提前准备象鼻支架。体外循环时间控制在八十二分钟以内,否则肾功能可能衰竭。”
他说完,会议室一片静。
有个进修医生忍不住问:“您……怎么知道这么细?”
“因为每一毫米都已在脑海走过千遍。”齐砚舟看着他们,“我的刀从不偏移。你们信我,病人就还有希望。”
没人再说话。
林夏低头记笔记,嘴角悄悄翘了一下。
会议结束,大家陆续出门。齐砚舟收拾文件,听见身后有人说:“齐主任,我们……都跟你一起。”
他没回头,只应了一声:“好。”
走廊灯光亮着,他一路走向手术准备区。更衣室里,他脱下湿衬衫换上新的,动作利落。白大褂穿好,袖口扣紧,听诊器挂上脖子。
路过护士站时,小雨跑过来,塞给他一颗柠檬糖。
“加油。”她眨眨眼。
他剥开糖放进嘴里,酸味冲上来,脑子清醒了。
手术室门开着,器械车已经推入。麻醉师在核对信息,护士清点工具。他洗手,刷手,戴手套,动作一丝不苟。
最后一道程序完成,他站在门前,抬头看了眼手术室编号。
门缓缓关上。
他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直,落在地面,像一把出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