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几乎不存在的轻笑,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尚未完全荡开,便被更深的寂静吞没。
云澜重新闭上了眼,周身冰蓝色的灵光收敛了几分,气息彻底内敛,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松动从未发生,又变回了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的仙尊。
苏晓怔怔地看着他,心中因那抹轻笑而起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平静。
她不再哭泣,眼眶还残留着泛红的痕迹,却已没有了之前的委屈与惶恐。
她只是抱着膝盖,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 近到能清晰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远到不至于让他觉得被冒犯。
她静静感受着体内那丝自行运转的暖流,如同细流般在经脉中缓缓流淌,也感受着这片永恒昏暗带来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寂静。
时间依旧没有刻度。
崖底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分不清是 “白天” 还是 “黑夜”,只有偶尔从崖顶滴落的水珠,“嗒” 地砸在岩石上,才能勉强标记出时间的流逝。
不知又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或许是几个时辰。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像是有人在她脑海中猛地敲了一下,眼前瞬间发黑,视线里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苏晓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双手下意识地撑在身后的岩石上,才勉强没有立刻栽倒在地。
是之前对抗魔气时消耗太大,灵力透支尚未完全恢复?
还是这具刚刚经历七情淬炼、完成初步蜕变的身体,尚未完全适应新的经脉与力量?
她不清楚,只觉得浑身发软,连坐直的力气都在迅速流失,手臂的肌肉传来阵阵酸痛,像是长时间紧绷后突然放松的无力感。
她下意识地看向云澜,他依旧如同入定的古佛,双目紧闭,眉头微蹙,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仿佛完全沉浸在自身的调息中,连她这边的动静都未曾察觉。
一股无助感涌上心头。
在这里倒下,会不会立刻被周围虎视眈眈的魔气侵蚀?
会不会因为失去意识,而错过下一次魔气暴动的预警?
会不会…… 再也醒不过来?
无数个担忧在她脑海中盘旋,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黑暗的边缘摇摇欲坠。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彻底的黑暗攫取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带着清冽寒意的冰冷气息,骤然从身侧靠近 —— 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下一刻,一只手臂有力地环过了她的后背,掌心带着冰凉的温度,却异常稳定,稳稳地托住了她即将软倒的身体;
另一只手臂则穿过她的膝弯,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小腿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轻而易举地将她软倒的身体打横抱了起来!
“!”
苏晓惊得瞬间清醒了几分,心脏 “砰砰” 狂跳,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慌,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被他掐住脖颈时的无力感。
她的手微微抬起,想要推开他的胸膛,却因为身体的虚弱,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别动。”
头顶传来他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里没有之前的暴戾,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 僵硬?
像是做这种 “抱人” 的动作,对他而言是一种极其陌生甚至笨拙的尝试。
苏晓的挣扎动作瞬间僵住,她缓缓抬起头,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猩红眸子里。
那里面依旧翻涌着魔气的残余,如同燃烧的火焰,却不再像之前那般狂暴,反而沉淀着一种深沉的、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
有担忧?
有烦躁?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别扭。
他没有长时间看她,目光只是短暂地与她对视了一瞬,便迅速移开,平视着前方的黑暗,抱着她的手臂稳定而有力,仿佛她这点微不足道的重量,对他而言轻如鸿毛。
他抱着她,脚步平稳地几步走回之前那块相对平整的岩石旁 —— 那里是他们之前调息的地方,也是崖底相对安全的角落。
然后,他缓缓坐了下来,背部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找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
但他并没有放开她,而是调整了一下手臂的位置,让她侧坐在他的腿上,整个后背都陷进了他冰冷而坚实的怀抱里。
他的手臂如同铁箍般,松松地环在她的腰间和肩侧,既没有勒得她喘不过气,也让她无法轻易挣脱,形成了一个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温柔的禁锢。
这个姿势…… 太过亲密,也太过…… 危险。
苏晓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动作触怒了他。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极其微弱的震动 ——
那是他的心跳吗?
缓慢而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节奏。
她也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气息:
清冽的仙力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来自他未愈的伤口),还有一丝魔气特有的腥甜,三种气息交织在一起,本该是令人不安的味道,此刻却奇异地让她感到了一丝隐秘的安全感。
他那件残破的外袍布料,带着冰冷的触感,轻轻摩擦着她的脸颊,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却也隔绝了外界的寒意。
他想做什么?
是因为她刚才的虚弱,怕她被魔气侵蚀,影响到他后续的计划?
还是…… 有其他的原因?
这个念头让她恐惧得几乎窒息,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之前被他当作 “容器” 的经历,那种被利用、被掌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和隐藏在眼底的恐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分,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耳边传来他更加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烦躁,仿佛在解释,又像是在命令:
“不想被魔气吞噬,就安静待着。你现在的状态,连基本的灵力防护都做不到。”
苏晓猛地一颤,这才下意识地看向周围 —— 不知何时,周遭那些蠢蠢欲动的魔气,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了些许,原本缠绕在她身边的黑色气流,此刻都远远地避开了,不敢靠近她周身半寸。
是他…… 在用自己的仙力气息,为她筑起了一道临时的防护,护着她不被魔气侵扰?
这个认知让她混乱不堪,心中的情绪如同打翻了的五味瓶:
有感激,有不安,有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既给予她庇护,用自己的力量为她隔绝危险,又用这种近乎羞辱的、绝对掌控的方式禁锢她,让她无法逃离。
她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那冰冷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与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热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体验 ——
他的怀抱是冰冷的,却提供了实实在在的安全;
他的禁锢是令人不安的,却也驱散了独自面对黑暗的孤独。
苏晓闭上眼,试图忽略这令人心慌意乱的贴近,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体内那丝缓缓恢复的暖流上。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感受着暖流在经脉中流淌,一点点驱散身体的虚弱感。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他的下颌,似乎是无意地,轻轻抵在了她的发顶。
那触感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头上,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仿佛承载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没有压迫感,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贴近。
苏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悄然放松了些许。
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更加平稳,周身的气息也柔和了几分,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锐利。
最终,她还是放任自己,一点点松懈下来,将全身的重量,毫无保留地交付给了这个冰冷而坚固的 “囚笼”。
魔气依旧在四周低伏嘶嚎,黑色的气流如同饥饿的野兽,在不远处徘徊,却始终不敢靠近那道无形的防护。
他的怀抱是禁锢,限制了她的自由,让她无法逃离;
却也是港湾,为她隔绝了危险,让她在这绝望的深渊中,找到了一个暂时可以停靠的地方。
在这昼夜不分的魔渊之底,她被他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禁锢在怀中。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复杂的动作,只有彼此贴近的身体,和空气中悄然流动的、难以言喻的氛围。
无力挣脱,也无处可逃。
唯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他的沉稳,她的微促),和那冰冷怀抱下,一丝微弱却顽强跳动的心音(或许是她的,或许是他的,或许是两人的心跳在此刻达成了微妙的共鸣),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清晰地响起,证明着生命的存在,也证明着某种超越了利用与被利用、敌对与戒备的,难以定义的联系,依然在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