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层萦绕在云澜眉宇间、名为 “困惑” 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崖底蛰伏的黑暗便已蠢蠢欲动,像是蛰伏的凶兽,终于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没人知道这异动的源头 ——
或许是云澜方才因苏晓而分神、心神短暂松动,让压制魔气的力量出现了缺口;
或许是苏晓这具初成的 “七情魔体” 雏形,如同黑暗中骤然燃起的烛火,对周遭同源的魔气产生了某种未知的、致命的吸引,让它们本能地想要扑上来吞噬;
又或许,仅仅是那将云澜困于此地的幕后黑手,所设下的镇压之力进入了周期性波动,导致魔气暂时失控。
无论原因如何,异变来得毫无征兆。
原本只是低伏在崖底、如同温顺影子般环绕的魔气,骤然间变得狂暴起来!
不再是之前针对苏晓的、侧重于情绪侵蚀的阴柔手段,而是无差别的、纯粹的能量暴动!
浓稠如墨的魔气像是被煮沸的沥青,在崖底剧烈翻滚、沸腾,黑色的浪涛此起彼伏,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嚎 ——
那嘶嚎里混杂着无数怨念、戾气与负面情绪的碎片,尖锐得像是无数冤魂在同时哀嚎,刺得人耳膜生疼,心神震颤。
更恐怖的是,这些暴动的魔气化作了实质般的黑色罡风,风刃锋利如刀,疯狂撕扯着范围内的一切 ——
崖壁上的岩石被刮得 “簌簌” 掉落,地面的碎石被卷得漫天飞舞,连空气都仿佛被撕裂,发出 “滋滋” 的摩擦声。整个崖底的空间都开始扭曲、震颤,像是随时都会崩塌,将两人彻底掩埋在黑暗之下。
“!”
苏晓首当其冲,距离魔气最近的她,瞬间被这股恐怖的力量笼罩。
那刚刚在体内平复下来的、暖洋洋的舒适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与撕裂般的疼痛,身体仿佛瞬间坠入了冰窟,又被无数无形的利刃同时切割。
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
连抬手防御的动作都没能完成,就被那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直接按倒在地。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挤碎,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却被威压死死堵住,连吐都吐不出来。
刚刚在七情淬体中开辟出的、尚且脆弱的经脉,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 “嗡嗡” 哀鸣,像是下一秒就要彻底断裂。
这比之前承受七情劫时的痛苦更甚!
七情劫是情绪与灵魂的折磨,而此刻,是纯粹力量的碾压,是让她连反抗念头都生不出来的绝对压制!
她连惨叫都发不出,只能死死地蜷缩起身体,用双臂护住头脸,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地面,指节泛白。
每一次黑色罡风扫过,都让她感觉自己的皮肤要被刮破,骨头要被折断,下一刻就会被这暴走的能量撕成碎片!
也就在魔气暴动的同一瞬间,云澜眼中那丝刚刚凝聚不久的清明,瞬间被更深沉的猩红与暴戾吞噬!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震,仿佛承受了某种无形的重击 ——
显然,魔气的暴动也引发了他体内同源力量的反噬,原本被他勉强压制的魔气,此刻也开始蠢蠢欲动,试图冲破他的掌控。
唇角再次溢出一缕暗红的血液,顺着他苍白的下颌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但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任由体内魔气肆虐,更没有将痛苦转嫁到苏晓身上。
几乎是在苏晓被魔气威压按倒在地的刹那,云澜猛地抬起了手!
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
一道凝练至极、带着刺骨寒意的深蓝色灵光,瞬间自他掌心爆发!
这灵光不同于之前清理血污时的柔和,也不同于攻击时的凌厉,而是带着一种厚重的守护之力。
它并未攻向暴动的魔气,而是迅速向外扩张,化作一个半透明的、表面流转着复杂金色符文的光罩,将他和苏晓两人牢牢地护在了其中。
“轰 ——!!!”
狂暴的魔气如同奔腾的洪水,狠狠撞击在光罩之上,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
光罩剧烈摇晃起来,表面的金色符文明灭不定,时而明亮如烈日,时而黯淡如萤火,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云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白,原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唇,此刻更是毫无光泽,支撑光罩的手臂微微颤抖,青筋凸起,显然,维持这个防护光罩,对刚刚经历魔气反噬的他而言,亦是极大的负担。
光罩之内,恐怖的威压骤然减弱。
苏晓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心脏 “砰砰” 地跳着,几乎要冲出胸腔。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尚未散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她抬起头,看向光罩之外 ——
那如同末日般的景象依旧在继续,黑色的魔气浪涛一次次撞击着光罩,黑色罡风疯狂地刮擦着屏障,发出 “滋滋” 的刺耳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突破这层薄薄的保护。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挡在她身前的那个背影上。
云澜就坐在她前方不远处,脊背挺得笔直,明明身体因承受压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以身为盾,独自对抗着整个崖底的魔气暴动。
他的侧脸冷峻依旧,却因苍白与紧绷,多了几分脆弱,可那双猩红的眸子里,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专注与坚定 —— 专注于维持光罩,坚定地将所有危险隔绝在外。
这一次,他没有将她推出去承受。
他在保护她。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苏晓的脑海中炸开。
她看着那个挺拔而孤寂的背影,看着他为了保护自己而承受的压力,看着他唇角不断溢出的血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意交织在一起,堵在胸口,让她说不出话来。
之前所有的恐惧、怨恨、隔阂,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她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正在用自己的力量,为她撑起一片安全的天地。
“撑…… 撑得住吗?”
她挣扎着用手臂撑起身,坐了起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望向云澜紧绷的侧脸。
云澜没有回头,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用在了维持光罩和对抗体内魔气反噬上,连呼吸都变得浅而急促。
听到苏晓的声音,他只是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 “嗯” 了一声,那声音微弱得像是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然而,现实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光罩的晃动越来越剧烈,表面的符文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显然,屏障的承受力正在逼近极限。
外界的魔气仿佛无穷无尽,一波波地冲击着光罩,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而云澜的气息,却在明显地衰弱下去 ——
他的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唇角的血迹越来越多,周身的灵力波动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体内的魔气似乎也因他大量调用灵力而再次躁动不安,丝丝缕缕地从他周身溢出,试图突破他的压制。
这样下去,光罩破碎是迟早的事!
一旦屏障消失,她和云澜都会被狂暴的魔气吞噬,死无葬身之地!
苏晓看着他那微微颤抖的背影,看着他脚下地面因承受巨大力量而蔓延开的细微裂痕,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 不能只让他一个人扛!
她也是这场危机的一部分,她不能像个废物一样,只会躲在他身后,看着他独自承受一切!
她猛地闭上眼,不再去看光罩外那令人恐惧的景象,拼命收敛心神,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体内。
她尝试着去沟通那股刚刚诞生不久的、原本不太听话的暖流 ——
那是她在七情淬体中获得的灵气,是她此刻唯一能调动的力量。
引导它…… 像云澜之前说的那样,用神念去引导…… 集中所有的注意力……
她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没有功法口诀,没有经验借鉴,只能凭着本能,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所有 “想要帮忙”、“想要活下去”、“不想看到他独自支撑” 的念头,统统灌注到那丝暖流之中。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过来…… 到我的手掌心来…… 帮他……”
或许是生死关头的潜力彻底爆发,或许是 “七情魔体” 对魔气天生的亲和与抗力,在她强烈的意念驱动下,那原本在体内慢悠悠游走、不听指挥的暖流,此刻竟真的开始改变轨迹,缓缓地、笨拙地朝着她的右手掌心流动。
暖流所过之处,经脉传来轻微的酥麻感,原本因魔气冲击而产生的疼痛也缓解了几分。
很快,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意汇聚到了她的掌心,让她的手掌微微发烫。
她没有犹豫,睁开眼,伸出右手,将掌心对准了那摇摇欲坠的深蓝色光罩 ——
掌心的暖意透过薄薄的空气,试探性地、微弱地,触向了光罩表面。
就在她那丝微弱的力量接触到光罩的瞬间 ——
异变再生!
原本黯淡无光、即将破碎的光罩,在接触到她掌心暖流的刹那,竟骤然亮起!
表面那些即将熄灭的金色符文,像是被注入了新的能量,重新焕发出耀眼的光芒,流转的速度也变得更快;
光罩的晃动瞬间减弱,之前出现的细微裂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甚至连外界魔气撞击光罩时发出的巨响,都变得沉闷了几分,仿佛冲击力被无形地削弱了。
而更让苏晓惊讶的是,她掌心的暖流与光罩接触的瞬间,一股清凉的力量顺着掌心反涌入她的体内 ——
那是云澜的灵力!
这股灵力没有攻击性,反而像是在引导她体内的暖流,让原本笨拙的灵气流动变得更加顺畅,甚至在她的经脉中与她的灵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云澜的身体明显一僵,维持光罩的手臂不再颤抖,紧绷的肩膀也微微放松了几分。
他侧过头,猩红的眸子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看向苏晓伸出的手掌,又看向她眼中的坚定与担忧,眼底深处,某种复杂的情绪正在悄然滋生。
崖底的魔气依旧狂暴,危机尚未解除,但此刻,光罩之内,不再是云澜一个人的孤军奋战。
两道微弱却坚定的力量,在绝境之中,第一次紧紧地交织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