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仙城的鬼市,与黑沼城的鬼巷截然不同。它并非藏在阴暗角落,而是堂而皇之地位于城南一片被巨大阵法笼罩的“夜明坊”中。白日里,这里是正常的商业区,入夜后,阵法启动,光线变得幽暗迷离,只有各家店铺门前悬挂的、造型各异的灯笼散发出惨绿、幽蓝或猩红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或遮掩、或诡异的面孔。空气中弥漫着檀香、药味、血腥气以及一种特殊的、能干扰神识探查的“迷神烟”的味道。
手持新得的身份玉碟,缴纳了不菲的“入场费”,化名莫老和莫小草的师徒二人,踏入了这片光怪陆离之地。煤球(现在伪装成寻药貂)被小包子紧紧抱在怀里,小眼睛瞪得溜圆,对这里诡异的气氛既害怕又好奇,小鼻子不停抽动,试图分辨空气中各种奇怪的味道。
鬼市内人流如织,却异常安静,交易多在传音或手势间完成。摊位上的物品也千奇百怪:有浸泡在不明液体里的妖兽眼珠、闪烁着怨念的残破法器、甚至还有被符箓封印的、眼神呆滞的半妖奴隶。偶尔有争执发生,也会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气息阴冷的黑衣执法队迅速带走,消失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跟紧,别乱看。”墨老鬼(莫老)低声叮嘱,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却如同最精准的雷达,扫过一个个摊位和行人。他根据百晓生提供的信息,带着小包子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行,最终停在了一个最角落、最不起眼,连灯笼都没挂的小摊前。
摊主是个干瘦如猴、尖嘴猴腮、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子,正无精打采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前铺着一块脏兮兮的黑布,上面随意摆着几件看起来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锈迹斑斑的“古物”。他眼神闪烁,透着一股贼溜溜的精明,修为在炼气八层左右。正是“妙手空空”崔三钱。
墨老鬼走到摊前,拿起一个沾满泥土的破碗,用手指弹了弹,发出沉闷的响声,沙哑开口:“老板,这碗,哪个坑里出的?土腥味还没散干净呢。”
崔三钱眼皮都没抬,有气无力地道:“祖传的,爱买买,不买滚蛋,别耽误老子做生意。”语气极其不耐烦。
墨老鬼也不生气,放下破碗,慢悠悠地说:“听说最近‘血煞帮’的弟兄们,在找一位姓崔的朋友喝茶,不知道老板有没有消息?”
崔三钱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打量着墨老鬼,又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小包子和煤球,压低声音厉声道:“你谁啊?胡说八道什么!”
墨老鬼微微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易容效果),传音道:“三钱兄,多年不见,连老朋友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崔三钱愣了一下,仔细盯着墨老鬼易容后的脸,又感受了一下那刻意流露出的、一丝熟悉的灵魂波动(墨老鬼伪装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见了鬼一样,差点从马扎上跳起来:“你……你是……墨……”他硬生生把后面那个字咽了回去,左右张望一下,压低声音,又惊又怒,“老鬼!你他妈还没死?!还敢来流云城?!不怕‘那些人’把你挫骨扬灰?!”
小包子心里一紧:【果然有仇家!】
墨老鬼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陈年旧账,不提也罢。我这次来,是给你送场造化。”
“造化?”崔三钱嗤笑一声,满脸不信,“你墨老鬼能有好事想着我?黄鼠狼给鸡拜年!说吧,到底什么事?老子现在自身难保,没空跟你扯淡!”
墨老鬼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听说你欠了血煞帮一笔赌债,正在被追杀?我帮你把债平了,你帮我做件事,如何?”
崔三钱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狐疑道:“你帮我平债?你拿什么平?血煞帮那帮杂碎,认钱不认人!五百灵石!少一个子儿都不行!你现在这穷酸样,拿得出来?”
墨老鬼从怀里(实则从储物袋)摸出一个小布袋,丢了过去。崔三钱接过,神识一扫,里面赫然是五十块亮晶晶的中品灵石!相当于五百下品灵石!
崔三钱倒吸一口凉气,手都有些发抖,难以置信地看着墨老鬼:“你……你抢了哪个大户?”
“别管哪来的。”墨老鬼淡淡道,“钱给你,债你自己去平。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崔三钱死死攥着灵石袋,脸上阴晴不定,挣扎了片刻,一咬牙:“妈的!富贵险中求!说吧,什么事?杀人放火老子可不干!”他虽然贪财怕死,但底线还是有的。
墨老鬼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放心,是桩‘技术活’。流云剑宗近期是不是要举办‘外门弟子选拔’?”
崔三钱点点头:“没错,三年一度,下个月初就开始。你想干嘛?让你这孙女去参加?”他指了指小包子。
小包子也是一愣,看向师父。
墨老鬼摇头:“不。选拔期间,流云城鱼龙混杂,正是‘做生意’的好时机。我需要你利用你的‘手艺’,帮我从几个人身上,‘取’几样小东西。”
他压低声音,报出了几个名字和物品特征。都是些参加选拔的、家底颇丰的修仙家族子弟身上佩戴的、具有特殊功效但不算顶珍贵的玉佩、香囊之类的小物件。
崔三钱听完,松了口气:“就这?吓老子一跳!还以为你要去偷流云剑宗的宝库呢!这几个纨绔子弟,防备松懈,手到擒来!包在我身上!”他拍着胸脯保证,随即又贼兮兮地笑道,“不过,老鬼,事成之后,谢礼可不能少!而且,你得告诉我,你搞这些东西到底想干嘛?我总觉得你没憋好屁。”
墨老鬼高深莫测地一笑:“到时候你自然知道。记住,手脚干净点,别留下尾巴。三天后,还是这里,交货。”
“成交!”崔三钱痛快答应,揣起灵石,麻利地收起摊子,一溜烟消失在鬼市的阴影里,显然是急着去还债了。
看着崔三钱消失的方向,小包子忍不住问:“师父,您让他偷那些东西干嘛?有什么用吗?”
墨老鬼眯着眼,看着鬼市深处闪烁的灯火,缓缓道:“障眼法,投石问路,顺便……结个善缘。流云剑宗的水,深着呢。我们得先摸清楚,哪些石头能踩,哪些是陷阱。”
他拍了拍小包子的肩膀:“走吧,找个地方住下。接下来几天,有你忙的。为师得好好教教你,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参加选拔的‘萌新’。”
小包子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师父这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让她去正经参加选拔啊!煤球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咕啾”了一声,用小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不忍心看小包子被师父带歪。
流云仙城的暗流,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