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洛邑,残梁朝廷。
皇宫偏殿内,灯火晦暗。
年仅八岁的小皇帝坐在龙椅上,眼神怯懦,不知所措。
下方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正在激烈争论。
“陛下!血罗刹此女,虽出身匪类,然其势已成,吞并吴泰,拥兵数万,据地数郡,已成一方巨患!其用兵狠辣,恐非朝廷之福啊!”一位老臣痛心疾首。
另一位大臣则持不同意见:“李大人此言差矣!那血罗刹虽狠辣,却治民有方,境内百姓安居,赋税清明。观其行事,虽霸道,却重法度,并非一味嗜杀之辈。”
“如今朝廷势微,四方藩镇割据,靖北王、楚国公皆拥兵自重,不听号令。西凉王更是数代累计,家大业大,已成心腹大患。”
“若能招抚血罗刹,许以高官厚禄,使其为我所用,或可成为制衡其余人的一枚棋子,甚至…成为朝廷重振声威的助力!”
“招抚?她一介女流,难不成还要给她高官厚禄,以后与我等同朝为官?”一位老大人听闻此言,气得脸红脖子粗,想到要跟一个女人共同上朝,就恨不得掩面而去。
“总比眼下这般苟延残喘要好!至少她表面上还未公然反叛朝廷,看上去也最有招安的希望!”一位年轻一些的大人看不下去老大人的迂腐,出声反驳。
小皇帝听着臣子们的争吵,越发惶恐,最终只能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实际掌控着宫廷卫队和洛都防务的前任国舅爷。
前任国舅爷,姓韩名承嗣,乃先帝皇后韩氏之兄。
先皇后早逝,只留下一位太子。
太子又在先帝去后被人杀害,韩家一度岌岌可危,但韩承嗣凭借手腕和太子在世时捏在手中的兵权,在洛都几经风雨后,依旧牢牢把持着宫廷和城防。
更是亲手把现在这个小皇帝扶上了皇位,自己做了名义上的“辅政大臣”。
当然,大家其实都知道,他实际上就是洛都真正的掌权者。
韩承嗣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眼神深邃,透着久经宦海的精明与疲惫。
他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眼,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吵什么吵。”他目光扫过争吵的群臣,最终落在小皇帝身上,“陛下,血罗刹此人,确已成势。其与洛都虽然隔着山,但如果要走小路,不过数日路程。远非靖北王、楚国公、西凉王那般鞭长莫及。对其策略,关乎朝廷存亡,不可不慎。”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招抚,自然是要招抚的。高官厚禄,朝廷给得起。但如何招抚,却需仔细斟酌。寻常官职,恐怕难入其眼,也难以真正拴住她。”
一位老臣忍不住道:“韩公之意,莫非还要封她为王不成?这…这岂非助长藩镇气焰?”
韩承嗣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本公近日查阅旧档,并遣人仔细查探,倒是发现了一件趣事。”
他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位‘血罗刹’,其真实身份,并非寻常山匪。她极有可能是三年前落魄回乡的前丞相程远山的亲孙女程云澜。”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程…程远山的孙女?!”
“那个…那个因‘结党营私、意图不轨’被先帝罢官夺爵,窝囊回乡的程远山?”
“不是说程家在京城的所有族人都一起回乡了吗?怎会还有女子流落在外,还成了…成了…山匪?”
殿内一时哗然,老臣们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深深的疑虑。
程远山,这个名字在先帝时期曾掀起过巨大波澜。一代丞相,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最终却落得个黯然收场,实在是令人唏嘘。
韩承嗣对众人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他神色不变,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程相是否结党营私,此事暂且不论。但程家举族离京时,可是把京城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车队绵延数里。”
“如此盛况,必然引来各方关注,遭遇山匪劫掠,损失几个族人岂不是显而易见!”
他目光扫过众人,见有人点头,便继续道:“据查,程相嫡出庶出孙女近十个,相貌都很不错。但其中最为出众者还得是排行第八的程云澜,传闻此女美若天仙,倒是与传闻中血罗刹的相貌一般无二。”
“若是当年离京途中,此女与家人失散,流落匪寨,历经磨难,最终熬出了头,那不就正好与现在的血罗刹对上号。”
这个说法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如意身份的来源,又为她的“匪号”找到了一个令人唏嘘的缘由,更容易被这些朝臣在情感上接受。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声道:“若…若她真是程相血脉…那…那岂非是忠良之后,蒙冤落难?我等岂可再以匪类视之?”
立刻有人反驳:“纵然是程相之后,如今她啸聚山林,杀官夺城,与朝廷为敌,已是事实!岂能因出身而姑息?”
“此言差矣!”另一位与程远山有旧的官员激动道,“程相为国操劳一生,落得如此下场,其孙女更是流离失所,受尽苦楚!朝廷岂无责任?如今她凭一己之力挣下这番基业,正说明其有程相之风,文武双全!若能招抚,正是朝廷弥补过错,彰显恩德之时!”
“招抚?如何招抚?给她高官?她一女子,如何为官?”
“难道让她入朝?成何体统!”
争论再起,但焦点已然从是否招抚,转向了如何招抚,以及是否该因她的出身而给予特殊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