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轩带着李贵还有两个千户所编制士兵开始巡视两淮盐场,留下王恕和张永坐镇扬州,主持各县招标包商事宜和接受长芦盐入库。
王恕心里非常疑惑,不是说长芦盐场的盐被拦在徐州抄关了,怎么还有盐?
张永却不这么认为,运河上的抄关这是有多大胆子,敢拦寿宁侯府的船队。
陈立本也是举人出身,做了两淮盐场众多盐课场大使中一员,一开始陈立本也是有立志革新盐政的,可是陈立本只是一个举人,场大使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从九品,上书根本没有人听。
俸禄又低,坚持了一年之后,陈立本坚持不住了,妻子、儿子、老母亲都快饿死了,还是有外快的日子惬意。
陈立本算是看清楚形势了,这大明何人不捞一点偏门,不捞那是捞不到而已。两淮盐政老爷换了一任又一任,可是谁又懂业务,都是来捞把就走的。
张锐轩勒住马缰,富安场盐仓外晒得发白的盐滩便映入眼帘。
张锐轩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目光扫过盐场门口那两个缩着脖子的守卫,声音冷得像盐滩上的风:“传我命令,士兵分两队,一队接管盐仓钥匙,清点现存食盐;另一队去盐户聚居的草棚区,召集所有的人过来。”
身后的李贵立刻领命,那两个守卫腿一软,看了一下公文,连滚带爬地往场署跑。
不多时盐课场大使陈立本已穿着半旧的绿色官袍迎了出来,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下官陈立本,恭迎上差!不知上差驾临,有失远迎……”
张锐轩没接陈立本的话,径直往场署里走,靴子踩在青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张锐轩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坐下,目光落在陈立本微微颤抖的手上:“陈立本大使,富安场近三个月的盐课账目、盐引支领记录,还有盐户的名册,半个时辰内,我要看到全部。”
陈立本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僵了几分,却还是躬着身应道:“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取!只是上差,盐户名册有些散乱,或许要多费些……”
“半个时辰。”张锐轩打断陈立本,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另外,让你的人都待在各自房里,我的人会在院外值守。以后食盐发放光有盐引不行,还需要处置使衙门的文书才行,否则少了一引盐,本使就把你跺碎了,加到盐里面去。”
陈立本额头冒出细汗,忙不迭地应着“下官不敢”,转身快步去取账目。
张锐轩不多时来到盐户聚集的广场发表讲话:“你们的制盐手段太落后了,本使教你们新的制盐方法,长芦盐场一户一年制盐1千四百引。你们才制盐一百引,还是大有可为嘛!”
盐户陈大炮涨着胆子说道:“大人,可是盐政上的老爷们说了,长芦盐场方法虽然好,可是盐不能当饭吃,制盐多了,卖不上价,只会越多越穷。我们两淮有一万户盐户,要是每户一千四百引,全国的盐我们两淮盐场也够了。”
盐户堆里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陈大炮身上,连缩在后排的老盐户都悄悄直了直腰。陈大炮攥着满是盐渍的粗布袖口,指节发白,显然也在怕。
张锐轩却没动怒,反而往前迈了两步,目光扫过在场盐户蜡黄的脸和打补丁的衣裳,声音比在正堂时缓和了些:“你说的,是以前的规矩。”
张锐轩抬手指向远处的盐滩,“那是以前,现在是本使说了算,一切按本使的规矩来,你们以后也按照长芦盐场的标准生产,怎么卖出去是本使考虑的事,不是你们考虑的,你们以后的待遇也和长芦盐场的盐户一样,同工同酬。”
陈大炮愣在原地,粗黑的手指还僵在袖口上,直到身旁的老盐户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才猛地回过神,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满了泪。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前排几个年轻盐户,他们互相看了看,突然有人拔高声音喊:“大人说的是真的?同工同酬,跟长芦盐户一样?”
这话像颗火星掉进了干草堆,原本安静的广场瞬间炸开了锅。
盐户们攥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你推我搡地往前凑,蜡黄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要是真能这样,以后孩子就不用跟着饿肚子了!”
“再也不用看着盐堆却吃不上饭,这日子才有盼头啊!”
人群里不知是谁先跪了下去,粗粝的膝盖砸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盐户跟着跪下,有的老盐户甚至颤巍巍地磕起了头,额头上沾了泥也不在意。
陈大炮抹了把脸上的泪和汗,挺直了佝偻多年的腰,声音嘶哑却响亮:“大人若能兑现今日之诺言,大人就是我等再生父母!我等安富场盐户,以后任凭大人差遣,绝无二话!”
此起彼伏的附和声淹没了盐场的风声,连远处值守的士兵都停下脚步,看向这群激动得浑身发抖的盐户。
张锐轩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身影,抬手虚扶了一下:“都起来吧,本使说过的话,绝不会不算数。从今日起,好好跟着学新法子,好日子,还在后头。”
陈立本心中冷笑,一千四百引,翻了一十四倍,到时候看小侯爷你怎么变戏法的消耗这些盐,就是仓库也放不下吧!
陈立本原来去过长芦盐场考察的,可是计算过那边的产量之后,陈立本放弃了,这个产量会将整个盐业重新洗牌的。
长芦盐场其实也转出一部分盐场人去做别的了,改制后没有全部人在盐场,造船厂和天津港务集团吸收了差不多一半的人。
张锐轩每到一个盐场撒下一百个士兵开始控制盐场。
两淮盐场主要是分淮北盐场和淮南盐场,淮南盐场主要在东台,淮北在连云港。
有了王命旗牌就是不一样,所过之处,各场的盐课场大使无不一一雌伏。
各位盐课场大使心想,你是朝廷派来的上差,还有黑洞洞的燧发枪,我又没有病,抵抗什么。
不过盐课场大使们心里丝毫不慌,甭管你制度有多好,不出一年,这些兵也必然和以前的盐丁一样,这白花花的盐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没有人可以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