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虚掩着,檀木熏香混着墨汁气息扑面而来。
张锐轩抬手欲叩,却听见里头传来父亲与管家压低的交谈声:“现在是农闲时候,让那些庄户把陛下赐的荒坡地全部开垦出来,明年全部种上玉米和红薯,那个土豆也种上。”
张和龄很喜欢土豆泥这道菜,将土豆蒸熟,压碎,再配上高汤和肉沫,很有食欲。
“父亲。”张锐轩推门而入。
张和龄手指着张锐轩的鼻头骂道:“为父和你说多少次了,朝堂的事不要掺和,不要掺和。”
“父亲,有些事不是咱们不掺和他就不会发生的。”张锐轩也是回应道,就算不折腾,过完年弘治帝没了,然后朱厚照上来,后来朱厚照也没有人,张家好日子算是到头来。
张锐轩当然不甘心,那个时候自己还不过三十多岁,一定要扭转这个局面。
张和龄呵斥道:“这天下就你能耐,满朝公卿,哪个不是两榜进士出身,不是书山出来的。你才读了几年书,就敢在这些相公面前拿大。”
张和龄知道外戚在明朝是被压制存在,看似很风光,其实都是被文臣体系压制的,这是一种枷锁一样存在,很多东西都不能碰。文臣更愿意把外戚供起来当一个吉祥物,而不是一个能臣干吏。
张和龄脸色阴沉如水,盯着儿子说道:“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官职都辞了吧!”
张和龄伸手用力拍向桌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外戚干政,历来都是取祸之道!你看看前朝那些例子,哪个不是风光一时,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张锐轩跪在地上,挺直了脊背,目光坚定地望着父亲:“父亲,如今朝廷内忧外患,财政窘迫,儿若此时辞官,那些利国利民的举措便会戛然而止。
推行国债,能为朝廷谋长久财源。难道眼睁睁看着国家积贫积弱,孩儿却袖手旁观不成?”
“哼!”张和龄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做这些就能改变什么?那些文臣武将,哪个会真心容得下你插手政务?你推行新政,动了多少人的蛋糕?内阁那帮老臣,早就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张和龄来回踱步,袍角扫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你以为有陛下宠信就能高枕无忧?一朝天子一朝臣,等陛下……”
说到这里,张和龄猛地刹住话头,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
张锐轩却心中一凛,知道父亲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张锐轩压低声音道:“父亲,你不会是参与了什么密谋吧!收手吧!你不会得逞的。”
张和龄脸色骤变,脖颈青筋暴起,抓起案头的镇纸狠狠砸向地面,轰然巨响惊得窗外夜鸟扑棱棱乱飞:“你这逆子!满嘴胡言乱语!为父一生忠君爱国,岂容你这般揣测!”
张和龄踉跄两步扶住书案,指节捏得发白,“你以为朝堂是儿戏?那些老狐狸动动手指,就能让张家万劫不复!”
张和龄对于现在局面还是很满意的,什么都不缺,家族事业蒸蒸日上,皇帝姐夫也是好脾气,不怎么管张家事,日子很是舒坦。
张锐轩望着气急败坏的父亲笑道:“没有就好,就是活跃一下气氛,不必当真,不必当真。”
张和龄重重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瞪着张锐轩的眼神里满是怒意与痛心:“你就不能当一个富贵闲人吗?”
富贵闲人才是外戚的正途,张和龄自己就是一个富贵闲人。
张锐轩也是安慰到:“父亲放心,儿子知道边界在哪里,不会去越界,你会有儿子养老送终的。”
张和龄正要再劝,忽听院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管家匆匆跑来过了:“老爷!少爷!宫里来人了,陛下宣少爷入宫见驾!”
张和龄眉头微皱:哪有这个时候招人入宫的。到时候宫门落锁之后,怎么出来。难道要入宫过夜?
管家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一个内侍官的尖锐声音:“张世子,陛下有请!”
张锐轩整理一下衣服,出了书房,跟在内侍官的后面,出了仪门,外面停着张锐轩送给陛下的马车。
内侍官说道:“陛下吩咐了,用这个御车载张世子入宫见驾。张世子,这可是陛下第一次用这个御车接人,就是内阁首辅杨大人都没有这份恩遇。”
张锐轩微微颔首致谢,伸手抚过马车鎏金雕花的车辕。
这辆马车是他命工部巧匠仿照西洋样式打造,车厢内壁嵌着琉璃马灯,此刻在夜色中折射出细碎光芒,恍若星辰坠入人间。
张锐轩刚踏上车阶,忽闻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竟是老管家抱着件狐裘追到车前。
“少爷!今夜风大......”老人气喘吁吁,布满皱纹的手将狐裘塞进他怀中,“陛下召您这么急,怕是......”话未说完,便被内侍官不耐烦的咳嗽声打断。
张锐轩将狐裘随意搭在臂弯,转身望向灯火通明的张府。
父亲站在垂花门外,身影被灯笼拉得很长,隐约可见攥着袖中的手紧了又松。
马车缓缓启动,金岩骑着一匹枣红马,拉着空车紧随其后。
马蹄踏过黑色柏油马路,发出规律的声响,却掩不住张锐轩指尖无意识的叩击声。
乾清宫
此时灯光通明,几十盏琉璃马灯将大殿照的如白昼一样,朱佑樘和朱厚照正坐在一起等待张锐轩到来。
朱佑樘看到张锐轩一身衣服上面还有一些泥土,走近时候还闻道一股汗馊味,微微皱了眉头。
张锐轩也闻了一下衣袖,好几天没有洗盐,确实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张锐轩只好笑道:“陛下催的急,来不及沐浴熏香。”
“来人,摆驾太液池,朕也正好沐浴一番。”
太液池是六月份修路时候张锐轩打造的紫禁城供暖系统管路最后汇集时候吹入池子里面,冬天也能保持水温38c左右。
朱佑樘,朱厚照还有张锐轩泡在太液池中。
温暖的池水下,张锐轩一扫多日的疲惫。
朱佑樘缓缓说道:“你的这里供暖系统很好,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舒服多了。”
“陛下,发展了,也是要用来享受的,微臣计划明年冬天扩大到整个内城,让大家都来享受一下发展的成果。”
“什么是发展了?”朱佑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