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渊盯着湖面倒影,那张脸陌生得让他心里发毛。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里还残留着铜镜烙下的余温。
“你还好吗?”张萌萌站在冰桥上,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挺好的。”林子渊转过身,咧嘴一笑,“就是脑子里多了点东西,一时消化不了。”
张萌萌没接话,只是往前走了几步,靴子踩在冰面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伸手握住林子渊的手腕,掌心温热。
“不管你是谁,我都信你。”她说。
林子渊怔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圣女大人什么时候学会说情话了?”
“闭嘴。”张萌萌瞪他一眼,“专心破阵。”
“遵命!”林子渊收起玩笑神色,双手按在铜镜两侧。镜框上的符文还在缓缓流转,像活物一样爬满整个镜面。
就在这时,小白突然冲到林子渊脚边,冲着湖底狂吠不止。林子渊低头看它,还没来得及开口,脚下冰层猛地裂开一道缝隙。
寒气从裂缝里涌出来,带着刺骨的阴冷。一根银白色的钉子破冰而出,直奔林子渊咽喉。他本能地侧身一闪,钉子擦着衣领钉入身后石台,发出沉闷撞击声。
“谁干的?”张萌萌拔剑转身,目光扫过湖面四周。
无人应答。湖面平静如初,只有风掠过冰面的声音。
林子渊低头看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冰层裂口还在扩大。第二根寒髓钉紧接着射出,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钻。他抬手一挥,袖中玉符亮起微光,将钉子弹飞出去。
“不是意外。”他说,“有人布阵。”
张萌萌点头,剑尖斜指湖心:“黑袍残党?”
“八成是。”林子渊眯起眼,“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儿?”
话音未落,第三根、第四根寒髓钉接连破冰而出,呈扇形包抄而来。林子渊脚步连踏,身形如鬼魅般闪避,每一枚钉子都贴着他衣角掠过,却始终没能伤到他分毫。
“你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张萌萌一边挥剑格挡飞来的钉子,一边问。
“我也不知道。”林子渊苦笑,“身体自己动的。”
第五根钉子从背后袭来,角度极其隐蔽。张萌萌刚要提醒,林子渊已经反手一抓,竟徒手捏住了钉身。寒髓钉在他掌中剧烈震颤,试图挣脱,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牢牢压制。
“有意思。”林子渊盯着手中钉子,“这玩意儿……认得我。”
他说完这句话,眉心魂印骤然发烫。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清风道长站在祭坛前,手中握着一柄青色短刃;刀锋落下,血光四溅;他的意识被剥离,封入一道虚影之中;九幽深处传来嘶吼,锁链崩断声不绝于耳……
“林子渊!”张萌萌察觉他眼神不对,急忙上前扶住他肩膀,“别走神!”
林子渊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没事。我只是想起来……我不是人。”
张萌萌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是影魄。”林子渊松开手中寒髓钉,任其坠入湖中,“清风道长亲手剥离出来的‘影魄’,专为镇压九幽而存。”
张萌萌沉默片刻,握紧了他的手:“那又怎样?你现在站在我面前,会吃锅巴,会耍贫嘴,会替我挡刀——这就够了。”
林子渊看着她,嘴角扬起熟悉的笑容:“圣女大人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少贫。”张萌萌瞪他,“先解决眼前麻烦。”
湖底传来低沉嗡鸣,冰层大面积龟裂。数十根寒髓钉同时破冰而出,组成一座杀阵,将两人围在中央。每根钉子表面都刻着符文,彼此共鸣,形成一道无形力场,封锁所有退路。
“这是寒髓钉阵。”林子渊皱眉,“专门克制魂体和影魄。”
“你能破吗?”张萌萌问。
“试试。”林子渊闭上眼,眉心魂印光芒大盛。他双手结印,口中默念法诀。寒髓钉阵随之震动,部分钉子开始偏离原位。
“他在反控阵法!”湖岸边树影晃动,一名黑袍人现身,声音沙哑,“快启动核心!”
另一名黑袍人从雪堆后跃出,手中捧着一块青铜令牌,嵌入阵眼位置。令牌半枚残缺,正面刻着玄天剑宗掌门徽记。
张萌萌瞳孔一缩:“那是……剑宗掌门令?”
“内鬼。”林子渊冷笑,“难怪他们知道我们会来。”
寒髓钉阵威力暴涨,钉身泛起幽蓝光芒,朝两人疾射而来。张萌萌挥剑格挡,剑锋与钉子相撞,火花四溅。林子渊则站在原地不动,双手维持结印姿势,眉心魂印持续发光。
“撑住!”他对张萌萌喊,“再给我一点时间!”
张萌萌咬牙挥剑,身形如电,在钉雨中穿梭。小白也加入战斗,扑咬靠近的钉子,虽然体型小,动作却异常灵活。
三息之后,林子渊猛然睁眼,低喝一声:“定!”
所有寒髓钉瞬间停滞在半空,随后调转方向,齐齐指向黑袍人所在位置。两名黑袍人大惊失色,转身欲逃,却被钉子追上,贯穿肩胛钉在树干上。
阵法瓦解,湖面恢复平静。
林子渊长舒一口气,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张萌萌连忙扶住他:“你怎么样?”
“有点累。”林子渊揉了揉眉心,“不过死不了。”
小白跑过来蹭他腿,呜咽两声像是关心。林子渊蹲下摸了摸它的头:“好样的,今晚加餐。”
张萌萌走到黑袍人面前,拔出插在树干上的寒髓钉,仔细查看那块青铜令牌:“确实是剑宗掌门令,而且是真品。”
“内鬼就在剑宗高层。”林子渊走过来,“这事得告诉你们宗主。”
“我会处理。”张萌萌收起令牌,“但现在更重要的是你。”
她抬头看他,眼神认真:“你说你是影魄……那真正的林子渊呢?”
“我不知道。”林子渊摇头,“也许早就死了,也许还在某处沉睡。现在的我,是清风道长用秘术造出来的替代品。”
张萌萌没说话,只是伸手抱住他。这个拥抱很轻,却让林子渊心头一震。
“不管你是不是替代品。”她说,“你都是我要找的人。”
林子渊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这话听着耳熟。”
“上次在酒窖你也这么说。”张萌萌松开他,板起脸,“别以为我会一直惯着你。”
“不敢不敢。”林子渊连连摆手,“圣女大人英明神武,小的甘愿鞍前马后。”
张萌萌懒得理他,转身走向湖岸。林子渊跟在后面,边走边嘀咕:“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我是影魄,那以后是不是不用吃饭了?省下锅巴钱买丹药多好。”
“你想得美。”张萌萌头也不回,“影魄也得吃饭,不然饿瘦了不好看。”
林子渊哈哈大笑,笑声在冰湖上空回荡。
远处树影再次晃动,剑无痕悄然现身。他看着两人背影,手中短刃缓缓收回鞘中。他没现身,也没出手,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足够了。
他知道林子渊的身份迟早会暴露,也知道这场试炼背后藏着什么。但他选择沉默,因为他相信——无论镜中有没有倒影,那个人,始终是他认识的林子渊。
风掠过湖面,卷起细碎冰晶。林子渊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湖心石台。
“怎么了?”张萌萌问。
“九幽封印……好像松动了。”林子渊皱眉,“刚才反控寒髓钉的时候,我感觉到一股力量从底下往上冲。”
张萌萌脸色微变:“第二阶段异动?”
“嗯。”林子渊点头,“师父留下的记忆里提到过,影魄觉醒后,九幽封印会进入第二阶段。如果不能及时加固,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赶紧回去准备。”张萌萌拉住他手腕,“别在这儿发呆。”
“等等。”林子渊挣开她的手,蹲下捡起地上一块碎冰,“你看这个。”
冰块里冻结着一缕黑气,正在缓慢蠕动,像活物一样试图挣脱束缚。
“这是……九幽之气?”张萌萌皱眉。
“对。”林子渊握紧冰块,“已经开始渗透出来了。”
他站起身,把冰块塞进袖中:“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张萌萌点头,正要迈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湖心石台上的铜镜不知何时已碎裂成片,镜框符文尽数熄灭。
而在碎片中央,静静躺着一枚黑色玉简。
“那是……”张萌萌刚要上前,林子渊一把拉住她。
“别碰。”他说,“那是九幽契约。”
“你能感应到?”张萌萌问。
“嗯。”林子渊盯着玉简,“它在召唤我。”
张萌萌握紧剑柄:“要不要毁掉?”
“不行。”林子渊摇头,“毁了它,九幽封印会彻底崩溃。”
“那怎么办?”
林子渊沉默片刻,伸手取下腰间玉符,轻轻放在玉简旁边:“暂时用我的本命玉符镇压。等找到师父留下的完整阵图,再想办法彻底封印。”
玉符接触玉简的瞬间,黑气骤然收缩,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林子渊脸色一白,身形晃了晃。
“你没事吧?”张萌萌扶住他。
“没事。”林子渊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虚。”
张萌萌没再多问,直接架起他胳膊:“走,回观里休息。”
“哎哎别拖我!”林子渊挣扎,“我自己能走!”
“闭嘴。”张萌萌语气不容反驳,“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
林子渊叹了口气,任由她扶着往回走。小白蹦蹦跳跳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看看湖心石台,耳朵竖得老高。
三人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雪幕之中。
湖心石台上,玉符与玉简静静相对。黑气被压制在玉简内部,却仍在缓慢蠕动,仿佛在等待某个时机。
风停了,湖面重新结冰。唯有那枚黑色玉简,在月光下泛着幽冷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