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睁眼的瞬间，指尖仍残留着微微的麻意。方才那滴血落入石台时激起的震荡，顺着经脉一路蔓延至心脏，仿佛一根烧红的针刺入骨缝。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缓缓收拢五指——掌心的伤口已然结痂，却颜色发暗，边缘泛着青灰。
幽瞳的手仍贴在他后背，温度比平日低了几分。她尾尖轻轻一颤，在地面划出三道短痕。夜澜立刻会意：有东西正在靠近。
他压下体内翻腾的灵力，神识沉入幻天塔第一层。时间流速的差异让他的思维快上一拍，空气中的水汽波动被放大成清晰轨迹。三股气流自海底升起，既无呼吸节奏，也无心跳频率，移动方式僵硬如提线木偶。
“不是活人。”他低声开口。
白枭坐在祭坛边缘，焦尾琴横于膝上。他双目未睁，手指却已搭上琴弦。雷嗔立于夜澜右侧，骨鞭缠臂，电弧在指节间跳跃闪烁。
“扫。”夜澜下令。
白枭十指轻拨，琴音无声扩散。海面泛起一圈圈银色涟漪，每一道波纹掠过水面，都似在涤荡某种无形污秽。三处红点从深海缓缓上浮，宛如溺亡之人被潮水推回岸边。
雷嗔眯起眼睛：“这气息……不对劲。”
幽瞳瞳孔裂开，三勾玉浮现。她凝视最近的一具傀儡，声音微冷：“眼眶空了，但残留着异物痕迹——是轮回蛊焚烧后的余烬。”
那具傀儡终于浮出水面。它身披破损蓝袍，胸前挂着一块铭牌，刻着几个古字：“沧溟守卫·壬辰批次”。面孔已被海水泡得苍白，半边头骨裸露在外，动作却整齐划一，仿佛受某种指令操控。
夜澜一步步走近。面具下的目光渐趋锋利。他记得这个编号。三百年前，幽冥殿清剿海族旧部时，正是用这类批次标记俘虏。那些人死后被炼为傀儡，成为执行隐秘任务的工具。
“是他们。”他吐出两字。
白枭指下不停，琴音持续渗透海底。更多数据涌入识海，左眼角渗出血丝。他未擦拭，只低声道：“不止三具。下面还有至少三十个，呈环形排列，像是在围困什么。”
夜澜抬手：“别靠太近。”
幽瞳尾尖一扬，空间丝线悄然延伸，缠住其中一具傀儡右臂。她轻轻一扯，手臂应声断裂，皮肉深处露出一枚嵌入的黑色晶核。其表面刻满细密符文，与冥主苍冥剑上的纹路完全一致。
夜澜接过晶核，指尖摩挲其表。这不是寻常控制装置，而是能远程同步灵魂波动的中枢零件。有人正在测试操控距离，也在试探封印松动后的反应阈值。
“他们在布网。”他说。
雷嗔啐了一口：“玩这些阴邪手段，不敢露脸？”
“不是不敢。”夜澜摇头，“是还没准备好。”
白枭忽然停手。琴音戛然而止，海面涟漪也随之凝固。他抬起左手，指尖在膝盖轻敲三次——这是情报网的紧急信号：追踪源已锁定，但风险极高。
“来自归墟方向。”他说，“信号从那里传出。距离太远，无法精确定位，但能量波动与三百年前清洗行动前完全一致。”
夜澜沉默片刻，将晶核收入储物戒。他转身回到祭坛中央，盘膝而坐。眉心月纹微闪，幻天塔第二层开启。
书页翻动之声响彻识海。海量功法秘籍自动检索，关键词锁定“幽冥御尸诀”“傀儡控魂术”“轮回蛊残核应用”。一条条记载浮现又消散，最终定格于一段残卷：
【以死魂为基，借混沌之力重塑躯壳，辅以蛊虫残核植入命门，可远程驱使，如臂使指。然此术逆天而行，若遇月神血脉者临近，易生躁动失控之象。】
夜澜睁眼，简要复述内容。
幽瞳听完，尾稍微收：“所以刚才那些傀儡未攻我们，是因为感应到了你的血脉？”
“不单是我。”夜澜看向她，“也有你的成分。你体内的月神印记，比我更纯粹。”
雷嗔挠了挠耳后鳞片：“那它们现在停在这儿干嘛？等我们一个个去拆？”
“不是等。”白枭忽然开口，“是在传递信息。”
众人转头。
他抹去眼角血迹：“方才三具傀儡上浮时，琴音扫到一段加密频率。我破译了一部分——‘容器已就位，只待主魂归位’。”
空气骤然沉重。
夜澜起身，望向归墟方向的海平线。那里唯有浓雾笼罩，不见他物。但他知道，那并非终点，仅是中转。冥主的目的从来不只是操控几具傀儡，而是以这些亡者为引，唤醒更深的存在。
“他们想重启祭坛。”他说，“用死去的守卫作为媒介，激活当年未完成的献祭仪式。”
幽瞳走到他身旁：“那你刚才的压制还能撑多久？”
“不清楚。”夜澜握紧拳头，“那一滴血只能骗它一时。真正的主祭者早已死去，我只是冒名顶替。时间一长，终会被识破。”
雷嗔冷笑：“那就别给它时间。我现在下去把那些铁疙瘩全砸了，看它还怎么演。”
“不行。”白枭拦住他，“你下去就是送死。那些傀儡只是诱饵，真正危险的是埋在地下的控制阵。一旦触碰，整个区域都会引爆。”
夜澜点头：“我们不动。先摸清他们的操作规律。”
他重新坐回祭坛，再度开启幻天塔第二层。这一次，他调出《幽冥御尸诀》的完整推演模型，准备逆向解析控制频率。只要找到信号源头的弱点，便可反向干扰。
幽瞳在他身后盘坐，三尾展开，形成一道隐形屏障。她的感知范围扩展至百丈之外，任何细微的空间波动皆难逃察觉。
雷嗔靠着冰柱蹲下，骨鞭置于腿侧，手指偶尔轻弹，电弧噼啪作响。他未言语，目光却始终紧盯海面。
白枭继续抚琴，低频震荡持续扫描海底。他的身体开始出现细微石化迹象，右手小指已化为灰白，但他未曾停下。
时间缓缓流逝。
海风裹挟咸腥吹过祭坛，三具傀儡静静漂浮浪尖，既未再进，也未下沉，仿佛被设定好程序，只为昭示存在。
夜澜忽然睁眼。
“找到了。”他声音极轻。
就在刚才的推演中，他发现一处漏洞——幽冥殿的控制信号每隔十二息会有一次短暂中断，虽不足一瞬，却足以做些文章。
“我能截入一段反向指令。”他说，“让它们回头走几步。”
“有风险吗？”幽瞳问。
“有。”夜澜看着她，“一旦失败，它们会立刻发动攻击。”
雷嗔咧嘴一笑：“总比干等着强。”
夜澜闭眼，神识再度沉入塔中。这一回，他不再仅限推演，而是直接模拟发送指令。幻天塔第二层的功法库提供技术支持，他的意识如同潜入隐秘频道的黑客。
十息。
九息。
八息……
倒数归零刹那，他猛然睁眼，双手结印，一道无形波动射向最近的傀儡。
那具原本静止的傀儡，身体骤然一僵。
随后，它缓缓转身，面朝大海，迈步前行。
一步。
两步。
三步。
直至踏入深水区，彻底沉没。
夜澜松了口气。
成功了。
可就在此时，白枭猛然抬头，一根琴弦应声崩断。
“不对！”他声音急促，“信号源变了！它不是从归墟来的——是从我们脚下！”
话音未落，祭坛地面剧烈震动。
第七根冰柱底部的裂缝迅速扩大，黑液不断涌出，顺着符文沟壑流向四周。而在那漆黑的液体之中，隐约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轮廓。
夜澜猛地站起，一把抓住幽瞳的手腕：“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