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刺鼻的臭氧味和设备的焦糊味尚未散去,如同刚刚结束一场惨烈战斗的战场。林薇昏迷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仿佛风中残烛。她太阳穴附近的皮肤下,那被强行抽取能量后残留的幽蓝脉络依稀可见,触目惊心。
“雨燕”和“旅鸫”瘫坐在她身旁,剧烈喘息,汗水浸透了衣衫,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沉的、面对无底深渊的绝望。
他们刚刚以毁掉最后一件重要设备为代价,暂时击退了“种子”第一次主动的、贪婪的“索取”。但这只是暂时的。地底那个存在传来的“饥饿感”并未消失,只是在蛰伏,在积蓄。下一次的索取,只会更猛烈、更难以阻挡。
林薇的身体和精神,显然无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冲击。而一旦“种子”将目标转向地表那无数“光点”……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找到‘反向协议’……”“雨燕”的声音嘶哑破碎,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从死者杂讯中拼凑出的词语——“基石”、“锁”、“钥匙”、“锚”。
“但去哪里找?GURc的数据库我们无法触及,‘公司’早已覆灭……”“旅鸫”的声音充满无力感,擦拭着额角的血迹。
“有一个地方……或许还有线索……”“雨燕”的目光投向山洞外漆黑的夜空,眼神深邃而危险,“‘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原始遗迹。那个最早发现‘彼岸’造物的地方。陈敬之和森岛……他们最初的研究基地。”
“普罗米修斯遗迹?”“旅鸫”一惊,“那不是早就被‘公司’和GURc列为最高禁区,重重封锁了吗?据说那里极度危险,充满了未解的辐射和时空异常!”
“那是官方说法。”“雨燕”缓缓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我和‘隼’……早年曾冒险潜入过外围。那里确实危险,但也藏着‘公司’和GURc都未能完全破解的、最原始的‘彼岸’信息刻痕和早期实验记录。‘反向协议’的概念,最初就源自那里的发现。如果世上还有关于‘钥匙’和‘锚’的线索,只可能在那里。”
他看向昏迷的林薇,眼神沉重:“而且……我们或许需要那里的某种环境……来暂时‘屏蔽’或‘安抚’她与‘种子’的连接,争取时间。那里的残留能量场非常特殊。”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闯入已知最危险的禁区,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但他们没有选择。
“旅鸫”负责警戒和照顾林薇。“雨燕”则利用残存的设备,争分夺秒地尝试从烧毁的硬盘中恢复数据,并调动他秘密部署的、仅存的几个低轨道监测卫星,扫描“普罗米修斯”遗迹区域的实时情况。
数小时后,林薇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苏醒过来,身体虚弱不堪,仿佛大病初愈。得知“雨燕”的计划后,她没有反对,眼中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和一丝微弱的、不甘熄灭的希望之火。
“雨燕”的初步扫描结果令人担忧。遗迹区域(位于一片遥远的、荒芜的群山深处)的能量读数异常混乱且强大,外围有GURc设立的多重自动化防御系统和物理屏障,但内部……似乎没有生命活动迹象,仿佛一个被遗忘的坟墓。
“GURc的主要力量似乎被内部的混乱和之前的损失牵制了,遗迹的守卫比预想的要薄弱,但那些自动防御系统和环境本身才是最大的威胁。”“雨燕”展示着模糊的卫星图像和能量图谱,“我们必须绕开主要防线,从一条……古老的地质裂缝通道进入。那是‘隼’当年发现的秘密路径,但多年过去,不知道是否还畅通。”
没有更多时间准备。他们带上所有还能用的装备、少量物资和“雨燕”凭记忆绘制的简陋地图,搀扶着虚弱的林薇,再次踏上逃亡之路。
路途遥远而艰辛。他们避开主要道路,依靠“旅鸫”的野外生存能力和“雨燕”对监控网络的规避技巧,在荒野中跋涉了数日。林薇的状态时好时坏,“种子”的连接如同隐痛,不时带来轻微的抽痛和眩晕,提醒着他们地底那日益增长的“饥饿”。
终于,在一个阴沉的黄昏,他们抵达了那片被诅咒的山脉。空气在这里都变得粘稠而怪异,带着一丝金属灼烧和臭氧混合的味道。远处山谷中,依稀可见巨大的、锈蚀的金属结构残骸和扭曲的混凝土建筑轮廓,被一层诡异的、仿佛随时在流动的光晕笼罩着——那就是“普罗米修斯”遗迹。
“能量场极不稳定……”“雨燕”看着探测器上疯狂跳动的读数,脸色凝重,“跟紧我,一步都不能错。”
他们找到了那条隐蔽的裂缝入口,如同大地上的一道黑色伤疤。内部狭窄、陡峭、漆黑,充满了坍塌的风险和未知的辐射读数。
艰难地向下攀爬了数小时,穿过如同迷宫般的天然隧道,他们终于从一个坍塌的通风井侧壁,钻入了一条人工修建的、布满厚厚灰尘和蛛网的黑暗走廊。
这里,就是“普罗米修斯”基地的内部。死寂,冰冷,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气息和一种令人皮肤刺痛的、低沉的能量嗡鸣。
墙壁上,残留着早已熄灭的应急灯和布满灰尘的、印有“默示科技”早期Logo的标识牌。一些实验室的门敞开着,露出里面狼藉的、被遗弃的仪器和设备,仿佛人们是在极度匆忙和恐慌中逃离的。
“根据‘隼’的记录,核心数据室应该在更深层……”“雨燕”压低声音,警惕地用手电照射着前方黑暗的走廊。
就在这时,林薇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捂住了额头。
“它……这里……让它……不安……”她喘息着说,脸色更加苍白,“连接……变强了……很吵……”
遗迹内部弥漫的、“彼岸”相关的原始能量场,似乎刺激到了地底的“种子”,那根“弦”再次变得活跃起来,传来一阵阵烦躁和警惕的波动。
“坚持住!”“雨燕”扶住她,“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他们沿着破败的走廊向下深入,避开地上散落的碎屑和偶尔闪烁的电火花。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终于,在一扇厚重的、需要特殊权限才能开启的合金大门前,他们停了下来。大门上有一个老式的物理密码盘和生物识别锁,早已断电失效。
“旅鸫”检查了一下门轴:“有办法强行撬开,但需要时间,动静也不会小。”
“没时间了!”“雨燕”看着痛苦加剧的林薇,目光扫过大门旁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刻着奇异符号的金属面板——那是“隼”提到过的、早期研究人员使用的紧急检修通道入口。
“旅鸫”立刻上前,用工具熟练地撬开面板,后面是一条狭窄的维修管道,通向门后。
三人依次爬入管道,匍匐前行。管道内更加压抑,那种能量的嗡鸣声更强了,仿佛直接作用于骨骼。
爬行了大约十几米,前方出现了光亮。他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的中央大厅!这里保存得相对完整,没有太多破损的痕迹。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某种非金属的、至今仍在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晶体材料构成的、残缺的环形结构——那显然就是最初发现“彼岸”造物的地方,“普罗米修斯”的命名来源!
环形结构周围,散落着一些老式的、与后来“公司”风格截然不同的研究终端和操作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一些指示灯的微光表明,某种基础的备用能源仍在微弱地运作。
最引人注目的是,环形结构的内壁上,以及大厅四周的墙壁上,刻满了无数复杂无比、非人类语言的、仿佛直接烙印上去的奇异符号和能量纹路——那是“彼岸”的原始信息刻痕!
“就是这里……”“雨燕”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敬畏。
林薇看着那巨大的环形结构和墙壁上的刻痕,脑中的抽痛骤然加剧!那根“弦”疯狂震动,传来的不再是烦躁,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和……渴望?仿佛回到了故乡?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眼神有些涣散,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那些发光的刻痕。
“林薇!别碰!”“雨燕”急忙拉住她,“能量场不稳定!可能很危险!”
就在这时——
“咔嚓……咔嚓……”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声音,从大厅一侧黑暗的通道深处传来!
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
“旅鸫”瞬间举枪,将两人护在身后,警惕地瞄准声音来源的方向。“雨燕”也迅速拔出武器,心脏狂跳。
脚步声。缓慢、拖沓、却异常稳定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
一个佝偻的、穿着破烂不堪的旧式研究员制服的身影,缓缓地从阴影中踱步而出。他\/她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和污垢,头发灰白稀疏,眼神浑浊,仿佛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无数岁月,与遗迹融为一体。
他\/她的手中,拿着一个老式的、闪烁着微弱雪花屏的便携式监测仪。
这个“人”的出现,无声无息,充满了诡异感。
他\/她抬起浑浊的眼睛,目光缓缓扫过惊骇的三人,最后定格在林薇身上。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一个沙哑、生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它……饿了吗?”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让三人瞬间僵在原地,血液几乎冻结!
他\/她知道“种子”?! 知道它的“饥饿”?!
“你是谁?!”“旅鸫”厉声喝道,枪口死死锁定对方。
那佝偻的身影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害怕的表现,只是继续用那双仿佛能看透灵魂的浑浊眼睛看着林薇,手中的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你们……来找‘钥匙’……和‘锚’……”他\/她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为了……控制……‘摇篮中的神’……”
他\/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枯瘦的手,指向大厅中央那发光的环形结构,又指了指周围墙壁上那些神秘的刻痕。
“答案……不在数据库里……”“它”……就在墙上……在‘初诞之光’里……”
“但‘解锁’……需要……祭品……真正的……‘钥匙’持有者的……血与魂……才能唤醒……‘沉默的协议’……”
他\/她的目光再次回到林薇身上,那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怜悯、悲哀和一丝疯狂期待的光芒。
“你……准备好了吗……‘启蒙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