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阳光和煦,微风拂过庭前的枝叶,带来一丝初冬的清爽。郭嘉早早便候在院中,眉宇间往日那缕若有若无的阴郁仿佛被风吹散,整个人显得格外轻快。
“早啊,主公。”他笑着拱手,声音里透着难得的明朗。
林昊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奉孝,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
郭嘉舒展了一下手臂,神情惬意:“昨日与主公一席长谈,心中块垒尽消,回去倒头便睡,竟是这些年来最沉的一觉。今早醒来,只觉神清气爽,天地为之一新。”
“那就好……”林昊会心一笑,见他解开心结,自己也由衷感到宽慰。
几人来到厅中用早饭,徐晃与韩暹已前往西市协助张宁打理修缮事宜,只余典韦在旁守卫。饭毕,亲兵来报门外有人持帖求见。
典韦接过拜帖呈上,林昊展开一看,略显诧异:“是荀家的帖子?快请进来。”
不多时,亲兵引着一人步入厅中。但见荀采身着素雅衣裙,发髻简单挽起,虽略显匆忙,仪态依旧从容。
“荀采姑娘?”林昊起身相迎,“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荀采敛衽一礼,声音温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兄长一早便去了袁府,父亲也被宫中急召入朝,临行前放心不下我一人在家,特意嘱咐我来寻林先生。”
“荀公被召入宫了……”林昊沉吟片刻,与郭嘉交换了一个眼神。
郭嘉会意,分析道:“此刻召掌宫殿宿卫的光禄勋入宫,看来朝中局势确有变动。不过依嘉之见,此刻各方应当还在相互试探、拉拢的阶段,尚未到图穷匕见之时。以荀公之能,周旋其间应当游刃有余。”
林昊点头赞同:“奉孝所言与我不谋而合。眼下这个当口,荀公手握宫禁宿卫之权,正是各方极力争取的对象,安全应是无虞。姑娘不必过于忧心。”
荀采聆听二人分析,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些许,轻轻舒了口气:“听二位这般说,采便安心了。”
“既然来了,”林昊温言道,“姑娘便暂且在此住下,我也好了却荀公的托付。”随即唤来侍女,为荀采安排一间清净厢房。
待一切安排妥当,林昊又提议:“荀采姑娘若无他事,不妨随我们去酒坊看看?正好可以熟悉一下环境。”
荀采微微颔首,唇边泛起浅浅笑意:“全凭林先生安排。”
西市酒坊前,远远便看见张宁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工匠们搬运木料、清理场地。徐晃与韩暹一个在核对物料清单,一个在协助维持现场秩序,几人配合得颇为默契。
见林昊一行人到来,张宁放下手中的图纸,快步迎上前,语气带着些许意外:“你……你怎么过来了?”
林昊微笑解释道:“过来看看进度,顺便带一位新同伴给你认识。”说着侧身引见身旁的荀采,“这位是荀采姑娘,文若的堂姐。接下来她会来酒坊帮忙,今日先带她熟悉一下环境。”
他又向荀采介绍:“这位是张宁姑娘,目前酒坊的修缮事宜都由她统筹。”
荀采上前一步,姿态优雅地敛衽一礼,声音温婉清澈:“张宁姑娘,幸会。日后还请多多指教。”她举止从容,谈吐不俗,俨然是受过严格教养的大家闺秀。
“你、你好。”张宁一时有些恍惚,应答也简短了几分。
张宁虽也读过不少书,但自幼在太平道长大,言行间总带着几分江湖儿女的爽利。面对荀采这般端庄文雅的女子,又察觉她比自己年长几岁,周身散发着成熟沉稳的气质,不禁感到一丝无形的压力。
她心中没来由地泛起波澜:林昊为何突然带她来?看他们相处自然,莫非关系不一般?是荀彧特意安排她来的吗?难道……林昊更喜欢这样的女子?
林昊并未察觉她的异样,转而问道:“眼下进度如何?”
谈到正事,张宁立刻收敛心神,如数家珍地汇报:“房屋结构已请木匠全面检查,正在做加固。后续所需物料已安排韩暹采买,此刻正在清点核对。照这个进度,再过几日便可开始安装设备和摆放家具了。”
“好,有你统筹,我很放心。”林昊点头,随即迈步走进酒坊,仔细查看各处施工细节。
行至一处正在架设的梁柱前,荀采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林昊察觉到异样,问道:“怎么了,荀采姑娘?”
荀采道:“没有,只是觉得这榫卯似乎有些····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无妨,你说说看你的想法。”
“荀采见识浅薄,兴许老师傅经验丰富,觉得如此结构稳妥。只是觉得此处梁柱需承载二层阁楼重量,若按古法稍作改良,将来可免沉降之忧。”
那中年木匠闻言,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这位姑娘,俺干这行十几年了,俺师父、师公都是这么做的!这梁柱搭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处,从没出过差错,怎会有问题?”
荀采并不气恼,温和解释:“《营造法式》中有载,此等承重之处,若改用‘龟首斗拱’嵌套,辅以‘透栓’固定,受力更为均匀,耐久性也更佳。”她言辞恳切,并随手在沙土上画出简图。
木匠望着草图,神色中透露着怀疑,但在林昊的示意下,还是按荀采所说的方法现场试做了一组构件。测试之下,新结构的稳固程度果然远超先前。
林昊不禁赞叹:“没想到荀采姑娘对木工营造之事也有如此涉猎。”
荀采浅浅一笑:“林先生过奖了。不过是自幼深居简出,闲书看得杂了些。昔年在颍川老宅改建时,见过匠人操作,故而有些印象。”
然而在张宁眼中,这却像是自己的工作出了疏漏。她抿紧嘴唇,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失落。
巡视完毕,众人在院中稍作休息。张宁借故离开,独自站在街角,望着往来人流怔怔出神。
郭嘉悄然来到她身后,轻声道:“可是在为何事烦心?”
张宁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郭嘉,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郭嘉微微一笑,目光通透:“可是因为那位荀姑娘?”见张宁神色微变,他温声劝解,“张宁姑娘,主公待人,向来唯才是举、唯信是用。你这些时日的辛劳与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荀姑娘今日所言,不过是在其学识范围内略作补充,并非否定你的付出。”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试探的调侃:“还是说……姑娘在意的,并非是能力高下之分,而是主公对荀姑娘那份特别的关注?”
张宁脸上一热,急忙否认:“奉孝先生莫要胡说!我、我只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
郭嘉了然一笑,不再深究,转而正色道:“嘉虽不敢妄断主公心意,但可知他绝非以出身或表象取士之人。你与荀姑娘,各有所长,何必妄自菲薄?况且——”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关切则乱,姑娘的心思,或许比你自己所以为的还要再深几分。”
张宁怔怔听着,心中郁结稍解,低声道:“多谢奉孝先生开导。”
郭嘉颔首一笑,不再多言。有些心结,终需她自己慢慢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