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焚歌的火剑还插在地里,剑身嗡鸣未止,像是刚从一场暴怒中喘过气来。她站着,没动,胸口起伏得厉害,可那不是累,是压——把怒火、把悲、把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死死往下压。
她低头看手。
掌心剑印滚烫,金红交织的光纹像活物般游走,忽然一震,一道血光从眉心射出,在空中划出残缺线条,转瞬凝成一幅虚影——山峦叠嶂,沟壑纵横,中央三个古篆字缓缓浮现:昆仑墟。
地图只存在了三息,便如烟散去。
“……楚红袖。”她嗓音沙得不像话,拳头攥紧又松开,“你到底……给我塞了什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稳,一瘸一拐,踩在焦土上发出闷响。萧寒走过来,寒剑只剩半截,插在地上撑着身子。他左眼覆着黑布,边缘渗血,像是随时会裂开。
“你看到了?”他问。
“嗯。”
“我也看到了。”他抬手,指向西北方向,“寒剑自己动的,指向那儿——禁地。”
叶焚歌冷笑:“它倒是比人有方向感。”
萧寒没接话,只是拔出残剑,往前迈了一步。地面还在颤,血月悬空,照得整座皇城像泡在血水里。活尸退了,但没死透,远处仍有低吼断续传来。
“不能留。”他说。
“废话。”她拔起火剑,甩了甩剑上的灰,“谁想在这儿陪死人过年。”
两人并肩而行,一瘸一拐,走得不快,但没停。城楼残破,禁地方向的宫墙高耸,九重青铜门紧闭,门上刻着“非诏不得入”五个字,笔画深得像是用刀剜出来的。
叶焚歌走到门前,抬手就想拍。
“别。”萧寒拦住她,“刚才那剑印……不是随便显的。这门,有讲究。”
她收回手,眯眼打量:“你说它认亲?”
“我猜它认命。”
她嗤笑一声:“命?我命格三重,它认哪个?废妃之女?前朝遗孤?还是‘容器’?”
话音刚落,掌心剑印又是一烫。
她愣了下,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块破布,抖开——是昨晚梦里捡到的纸条,墨迹歪歪扭扭:
“北边记得穿秋裤——哦还有,门要敲三下,别硬闯。”
她盯着那行字,嘴角抽了抽:“这届宿主废了,饭都不会做”也就算了,怎么连机关都开始指点江山了?
“怎么?”萧寒问。
“……我梦见的。”她把纸条塞回去,“有人让我敲三下。”
“谁?”
“还能是谁?那个嘴比刀快、事比天大的‘前任’。”
萧寒没再问。他知道她梦里的事不能说,一说就断。
叶焚歌后退三步,举起剑柄,冲门框“咚、咚、咚”敲了三下。
声音不大,却像敲在人心上。
青铜门无声滑开,一股阴风扑面,带着铁锈和药香混合的怪味。通道幽深,壁上浮雕隐约可见——初代人皇立于祭坛,脚下跪着两名女子,一个披红袍,一个着青衫,左臂皆有剑形胎记。
“楚红袖……”叶焚歌盯着那浮雕,喉咙发紧,“原来她娘,也跪过这儿。”
萧寒抬手,寒气凝成一道细线探入通道。线刚伸进去一半,突然“啪”地断裂,像是被什么咬断了。
“有机关。”他收手,“活的。”
“活的?”她挑眉,“总不会是门卫吧?”
“比门卫难缠。”他往前一步,“走,别让它先动。”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脚步放轻。通道不长,尽头是一间穹顶大殿,中央矗立一尊三丈高青铜巨兽,形似麒麟,却生独角,周身刻满符文,双眼闭合,爪下压着一块圆形青铜板。
叶焚歌走近几步,火剑无意扫过兽甲,火星溅落。
“啪!”
兽眼骤然睁开——竟是两轮血月,与天上的如出一辙。
地面震动,巨兽仰头嘶吼,声如铜钟震荡,震得两人耳膜生疼。兽爪抬起,露出掌下青铜板——中央凹槽,形状与她掌心剑印完全吻合。
“它想让我按?”她冷笑,“当我是印泥?”
萧寒一把拉她后退:“它在等你触碰,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你看那徽记。”他指向青铜板边缘——一朵荆棘缠绕的花,正是药王谷标记。
叶焚歌瞳孔一缩。
她想起楚红袖死前那句话:“我们是并蒂莲……你走的每一步,我都算过。”
“他们用我骨作鼎,你血为引……”她喃喃,“原来不是比喻。”
萧寒盯着巨兽:“这机关,不是为守,是为引。引谁来?引你来。”
她没说话,低头看手。剑印还在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既然不想让我按……”她忽然抬剑,火光一闪,剑尖插入青铜板边缘缝隙,“那我就让它——自己开。”
火焰顺纹路蔓延,符文逐一亮起。巨兽发出低吼,血月眼收缩,地面缓缓浮现一道阵图——九宫格状,中央一点正对皇城龙脉,四周八点分别对应药王谷、天机阁、北境冰棺等方位。
“这是……血阵源头?”萧寒皱眉。
“不止。”她蹲下身,指尖划过阵图,“这是‘人皇丹’的炼制图。药王谷供药,天机阁控魂,北境封印命格……最后,由我这个‘容器’点火。”
“他们早安排好了。”
“从我娘生下我那天就开始了。”
她站起身,火剑一挑,将青铜板边缘一块松动的铜片撬起。下面压着一块玉简,沾着干涸血迹。
她捡起,拂去灰尘,玉简上刻着一行小字:“癸亥年七月初七,血引入鼎,昆仑密卷启。”
正是她生辰。
“钥匙。”她捏紧玉简,“楚红袖给我的,不是地图——是启动它的钥匙。”
萧寒看着她:“你打算开?”
“不开?”她冷笑,“人家都把剧本写好了,我不演,岂不是辜负了这群‘好心人’?”
“可一旦启动,你可能就是下一个祭品。”
“祭品?”她抬眼,眸光如火,“我早就不是了。”
她将玉简塞入怀中,火剑一收,转身就走。
“去哪儿?”
“禁地最深处。”她头也不回,“既然他们想让我站到这儿,那我就站得再深一点——看看这盘棋,到底是谁在下。”
萧寒没动,看着她的背影。
片刻后,他抬脚跟上。
通道再次闭合,巨兽血月眼缓缓闭上,可就在最后一瞬,兽口微张,吐出一道低语,混在风里,无人听见:
“变量已激活,轮回——偏移。”
两人走出通道,禁地外血月依旧,风卷灰烬,如雪纷飞。
叶焚歌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那张梦中纸条,又看了看掌心剑印。
“穿秋裤……”她低声念着,忽然笑了,“行吧,下次梦见你,我给你带条加厚的。”
她把纸条塞回去,抬脚踏出。
前方,皇城最深处的门,正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