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但风小了。
叶焚歌踩进一摊半融的雪水里,靴底发出“咯吱”一声闷响。她没停,火御剑横在肩后,剑尖拖地划出一道焦痕。左臂的血痕还在跳,像有根线从地底连着,每走一步就扯一下。
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罗盘,光流稳定,红点没动。可她心里不踏实。
刚才萧寒按在心口的那只手,和她掌心的剑印,纹路一模一样。不是相似,是复制粘贴那种。
“这玩意儿认血不认眼。”她喃喃了一句,又觉得不对劲,“可他心口那印……是谁盖的章?”
楚红袖走在她侧后方,脚步虚浮,左臂垂着,胎记颜色像被洗褪了的旧布。她忽然咳嗽两声,从袖中摸出一只青瓷小瓶,瓶身刻着细密的藤纹。
“喝了。”她把瓶子递过来,声音有点哑,“压寒毒的,顺带……稳住你体内那股乱窜的劲儿。”
叶焚歌没接,盯着她看了三秒。
“你这药,不会是拿我试新方子吧?”
楚红袖扯了下嘴角:“你要觉得我是第二个萧寒,现在扔了也来得及。”
叶焚歌眯眼。她记得刚才在雪地里,楚红袖喷血破阵时脸色白得像纸,胎记跳得像是要挣出皮肉。那不是装的。
但她更记得梦里那张纸条:“别信血,信火。”
她接过瓶子,拔开塞子闻了闻。药味温苦,带着一丝铁锈气。
“你加了什么?”
“一点金血。”楚红袖坦然,“我的血能引共鸣,帮你把乱流导回正经。不信你可以不喝。”
叶焚歌冷笑:“你倒是坦荡。”
她仰头灌下。
药汁滑进喉咙时还是温的,可三息之后,胃里像被人塞进一块烧红的铁,热流炸开,四肢百骸像被撕成两半。
她膝盖一软,差点跪地,被楚红袖一把扶住。
“别运功。”楚红袖压低声音,“让它自己走。这是试炼,不是毒。”
叶焚歌咬牙,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早计划好了?”
话没说完,眼前一黑。
——不是昏迷,是入梦。
火焰冲天,皇极殿的龙椅还在,金漆剥落,座底渗着暗红。殿顶悬着千盏琉璃灯,全在燃烧,火雨簌簌落下,砸在地上不灭,反成火河。
她站在殿外,看见另一个“楚红袖”跪在阶前,手腕割开,血滴入地。每一滴血落地,都凝成一把小剑,密密麻麻铺满大殿。
龙椅上空无一人,可空气中浮着一张纸条,随风飘荡:
“姐妹情?血祭才刚开始。”
叶焚歌想冲进去,却发现动不了。她的意识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血剑越积越多,最后汇成一道剑浪,直扑龙椅。
就在这时,殿顶传来一声冷笑。
她抬头,看见“自己”站在飞檐上,龙袍加身,手里拿着一支笔,在虚空批阅奏章。笔尖一划,一道火线落下,把那堆血剑烧了个干净。
纸条又飘下来一张:
“这届宿主脑子进水了?别人放血你也看?快醒!”
叶焚歌猛地一震。
现实里,她整个人僵在雪地里,额头全是冷汗,嘴唇发紫。楚红袖一手扶着她,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左臂胎记上,指尖渗血。
“快了……”楚红袖低声说,“再撑三息。”
叶焚歌想骂她,可喉咙像被火燎过,发不出声。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乱流在回旋,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往掌心剑印汇聚。可那股力量太野,火御剑术压不住,经脉像要炸开。
突然,楚红袖闷哼一声。
她左臂胎记裂开了。
不是皮肉裂开,是那道剑形印记本身像玻璃一样崩出裂纹,金红光芒从缝隙里溢出,凝成一只蝴蝶模样的光团,振翅飞出。
光蝶绕着叶焚歌掌心剑印飞了三圈,忽然俯冲而下,一头扎进烙印深处。
“轰!”
一股热流从剑印炸开,顺着经脉奔涌,所过之处,乱窜的血脉之力被尽数压下。火劲回流,她终于能动了。
她一把推开楚红袖,火御剑瞬间出鞘,剑尖直指对方咽喉。
“你搞什么?”她声音嘶哑,“试炼?你他妈拿我当祭坛养蛊呢?”
楚红袖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左臂衣袖已染成暗红。
“我不是……要伤你。”她喘着气,“妖妃血脉有个规矩——只有献祭过至亲之血,才能唤醒守护之力。我刚才……是在完成契约。”
“放屁!”叶焚歌怒吼,“谁准你签这种约?”
“没人准。”楚红袖抬头,眼神倔得像刀,“是我自己撕了族谱,烧了血契,换来的权限。你以为药王谷会让我活着出来?我早就是死人了。”
叶焚歌握剑的手抖了下。
她想起梦里那张纸条:“别信血,信火。”
可现在,火是从血里来的。
她盯着楚红袖左臂的裂痕,那光蝶已经没了,只留下一道焦黑的伤疤。
“你到底想干嘛?”
楚红袖没答。
她抬头望向远处风雪,眼神忽然变了。
像是听见了什么。
下一秒,风里传来一声笑。
低沉,冰冷,像铁片刮过石板。
“妖妃血脉,生来便是祭品。”
声音不是从近处来的,也不是从远处。它像是直接钻进脑子里的。
叶焚歌瞳孔一缩。
玄冥子。
“你以为她在帮你?”那声音继续道,“她是在唤醒你体内的锁。那道剑印,不是力量的钥匙——是封印的引信。”
楚红袖脸色骤变,猛地扑向叶焚歌:“快闭气!”
可晚了。
那声音落下瞬间,叶焚歌掌心剑印猛地一烫,像是被烙铁按了一下。她低头,发现剑印边缘浮出一圈暗纹,和罗盘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而那道由光蝶留下的热流,正在被这暗纹一点点吸走。
她抬手想运火劲,却发现火御剑术卡在经脉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操!”她低骂,“这老东西还能远程下毒?”
楚红袖咬破指尖,又要画阵。
叶焚歌一把拦住她:“别再流血了!你再放一次,人就没了!”
“那你就等死?”楚红袖反问,眼里有火,“你以为我刚才拼死喂你那口血,是为了听你讲大道理?”
叶焚歌盯着她。
她看见楚红袖眼底的血丝,看见她发抖的手,看见她左臂上那道还在渗血的裂痕。
她忽然想起梦里另一张纸条:“北边雪原记得穿秋裤。”
那傻逼留的破话,她记了十年。
可眼前这个人,拿命给她铺路,她却在怀疑动机。
她深吸一口气,把火御剑插进雪地,左手猛地按上右臂血痕。
痛感炸开,火劲顺着伤口倒冲,直逼心脉。
她不是要压乱流。
她是逼自己——发疯。
“你说我是祭品?”她抬头,对着风雪冷笑,“那你他妈睁大狗眼看清楚——”
金银双瞳同时燃起,掌心剑印爆发出刺目红光。
“姑奶奶的命,从来不是谁的引信。”
就在这时,空中飘来半片烧焦的纸。
它没落地,悬在两人头顶,残角上写着几个字:
“别信血,信火。”
叶焚歌伸手去抓。
纸片却突然碎成光点,拼成一道残影——一只光蝶的轮廓,振翅飞向她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