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1979年出生于贫穷的农村,有一哥一姐,父母以种田为生,在儿时的记忆里,家里除了吵架就是贫穷,没有丝毫温暖可言。
哥哥大我十五岁,他读到初中就没上学,姐姐大我六岁,读到四年级就没有上学,在那个年代并不奇怪,成绩好而且家里有钱的孩子才有机会考大学,成绩差家里又没钱的就回家种田,在那个年代考大学是孩子跳出农门的唯一途径,也是光宗耀祖的象征。
由于家里穷,我本来没有机会上学,等到十八岁就可以像别的女孩一样嫁人生子,可是命运的轮轴却一步步推着我走上了坎坷的求学路。
我从小有着超强的记忆力,还没上学就能认识哥哥,姐姐书本上的不少字,上小学时成绩长期稳居第一名,因此被老师称作“小神童”。
农村人的虚荣心都特别强,我的父母也不例外,在老师一连串的夸奖中,他们打算节衣缩食送我读书,指望我考大学跳农门,以便改变贫穷的家境。
懵懂的我背负着父母沉重的期盼,从小学,初中,一直读到高中,于1997年参加高考,但是很不幸,我落榜了。
父母唯一的收入就是种田,他们勤扒苦做,流血流汗送我读书,就是指望我考大学光宗耀祖,可是读了十几年书还是打回原点,那跟没读书的农村女孩有何两样?
我甚至还不如那些文盲的农村女孩,至少她们会干农活,而我什么都不会干,农村人的闲言碎语特别扎心,他们嘲笑我家这么穷,父母死要面子送我读书,如今考不上大学又回农村种田,既浪费钱又丢脸,我成了村里人口中“不会种田,又不会考大学”的废物。
村里人的口水简直要将我淹死,我躲在家中不敢出门,从一个被人称颂的“小神童”成了丢人现眼的“无能女”。
眼看十几年的心血付之东流,父母认为我丢钱又丢人,他们也用恶毒的语言咒骂我,白天骂,晚上骂,干活骂,不干活也骂,没完没了的责骂让我的精神不堪重负。
我已经成了全家的罪人,这种日子让我生不如死,我想逃避却没有门路,父母都是文盲,他们只知道让我考大学光宗耀祖,何曾考虑过我的苦衷?
其实我只是上小学时成绩不错,初中勉强还行,到了高中我的智商完全跟不上,理科特别差,唯一拿得出手的成绩只有英语,这样的成绩让我如何考大学?
面对落败的命运,村里人的嘲讽,以及父母的责骂,我万念俱灰, 但是又不甘心这样死去,我想找机会反抗。
在学校参加毕业聚会时,偶遇一家职业大专的工作人员在招生,可以根据自己的特长选修科目,参加自学考试拿毕业证,外出打工照样适用。
那张招生简章让我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我想抓住这条路改变命运,我智商不高,但是英语天赋不错,于是哀求父母让我去学英语,等学会了英语就去赚钱还给他们。
虽然父母对我很失望,但是考虑到我进退两难的处境,最终同意送我去读书。
1997年九月份,我带着父母卖粮食的血汗钱进入一所职业大专学英语,学制两年,每年学费2600元。
然而,理想终究敌不过现实,初到那所职业大学,我确实想好好学习英语,可是一贫如洗的家境,我一日三餐都无以为继,哪来的心情学习呢?
在学校期间,我经常吃了这餐愁那顿,为了活命,只得厚着脸皮向同学借钱,在本子上密密麻麻记有借钱给我的同学名单,也是我一生抹不掉的耻辱。
人的本性都是嫌贫爱富,我破旧的衣着,一日三餐都没着落的窘迫处境,越来越让人看不起,不少同学嘲笑我是“穷鬼”,贫穷,缺爱,前途迷茫,原本就胆小自卑的我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沉默。
别的同学可以自由地谈恋爱,尽情享爱校园生活的快乐与美好,而我却天天为吃饭发愁,勉强撑到1998年10月,我实在没钱吃饭了,哥嫂,姐姐姐夫都不愿意供我,父亲长年生病,母亲有心无力,要想活命我只有自救,读书拿证就别指望了,我只有辍学去打工挣钱。
那所职业大专名义上是给落榜学生提供学习场所,实际上是以招收学生的名义,将他们推荐给沿海工厂来赚取劳务费,我们这些贫困生可以提前外出打工,但是要给学校交300元推荐费,至于推荐的什么工作,就看自己的造化。
我的温饱都解决不了,只有对命运妥协。
1998年10月16日,在学校就业处李老师的带领下,我和二十三位同学一起前往东莞市打工,那是我第一次到广东。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我们到达了广州市火车站,有位事先跟学校联系好的工厂代表,一名三十岁左右,衣着精致,皮肤白净的女子在车站出口处等我们,李老师喊称呼她“何小姐”。
考虑到人数较多,何小姐建议我们包车去东莞市比较方便,但是费用要我们自己承担,之前的300块就白给学校了。
经过核算,我们每人交五十元作为租车费,算上从学校来广州的130元车费,我们已经付了480元,对于我们这群穷学生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谓的工作还没影子,就花了这么多钱,花得我的心在滴血,因为我的钱都是借来的。
大巴车在高速公路上向东莞市快速驶去,一路上风景很美,高楼林立,豪车如云,无不在展示着城市的发达和富有,同学们都是第一次来到广东,他们对城市的生活向往不已,忍不住敞开心扉畅谈人生,豪情万丈地规划自己的人生蓝图。
我没有加入他们的聊天圈子,一来嘴笨不会聊天,二来长期过着贫穷的生活,一直让同学们看不起,他们不屑跟我聊天,我识趣地保持沉默。
望着窗外繁华的都市,我在心里默默自问,为什么我这么穷?没钱交学费,连饭都吃不起,如今不得不中断学业外出打工,以后我将何去何从呢?
在我的沉默和同学们的畅聊中,两个小时后,大巴车到达了东莞市的大梅镇。
我向四周眺望,映入眼帘的不再是耸天入云的高楼大厦,而是一幢幢大小不一的厂房,这些都是改革开放在南方省份的硕厚成果,外商投资了大量的企业,提供了数以万计的工作岗位,正因如此,我们这些外来工才有机会出来谋生。
大巴车在整齐划一的工业区里绕了几条街,最后在一家大工厂的门口停了下来。
何小姐告诉我们,这是一家港资厂,全厂总人数有两万多,故且称之为大梅电子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