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基地的“静默”持续了整整三十六个小时。
这三十六个小时里，沈清弦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超级计算机，完美地掌控着基地内外的一切。所有来自外界的试探和窥探，都被他精准而冷酷地化解，未能掀起半分波澜。基地内部，在这种高效冰冷的运转下，人心却奇异地安定下来，仿佛有他在，那名为“灰雀”的阴影也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周岭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悄声进入顾琛的病房查看。顾琛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是骇人的苍白，多了些许血色，呼吸也越发平稳悠长，仿佛一场深沉的睡眠正在修补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和精神。艾琳娜博士的各项检测数据也证实，他的恢复速度远超医学常理，背后伤口愈合良好，碎裂的骨骼甚至在自我弥合。
这一切，周岭心知肚明，除了顾总自身非人的体质和意志力，恐怕也与隔壁那位沈先生无声的守护脱不开干系。
第三十七个小时，清晨——如果地下基地模拟的日夜循环也算清晨的话。
周岭端着一份新的营养剂走进顾琛病房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病床上，那双紧闭了数十个小时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然睁开。没有初醒的迷茫，没有重伤后的虚弱恍惚，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里，是一片沉淀了所有风暴后的、极致的冷静与锐利，如同经过地狱之火淬炼过的寒铁。
他就那样平静地躺着，目光落在天花板的某一点，仿佛在重新熟悉这个世界，又像是在瞬息间已接收并处理了周围所有的信息。
“顾总！”周岭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喜和激动，快步上前。
顾琛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落在周岭身上，微微点了点头。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然后是无力的手臂，最后，他用手肘支撑着床面，竟然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缓缓地、带着一丝不可避免的僵硬和痛楚，自己坐了起来！
固定支架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背后的伤口传来熟悉的钝痛，但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虚弱感依旧存在，如同沉重的枷锁，但他感觉身体里重新充满了力量，一种掌控自身、掌控局面的力量正在快速回归。
“我睡了多久？”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力道。
“三十七个小时。”周岭连忙回答，将营养剂递过去，“顾总，您的伤……”
“无妨。”顾琛接过，几口饮尽，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喝了一杯水。他抬手抹去嘴角的痕迹，目光扫过病房，最后定格在隔壁工作间紧闭的房门上。“清弦呢？”
“沈先生在隔壁工作间，他一直……”周岭话未说完，病房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沈清弦站在门口，依旧是那身简单的衣物，身形甚至比昏迷前略显清瘦，但站在那里，就自然形成了一种无形的气场。他看着已然坐起、眼神锐利的顾琛，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似乎有某种紧绷的东西，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四目相对。
没有劫后余生的激动拥抱，没有泣不成声的庆幸。空气中流动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默契。
顾琛看着沈清弦，看着他眼中那不再掩饰的冷静与锋芒，看着他周身萦绕的、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强大与自信，心中百感交集。他的男孩，终于破茧而出，不再需要他小心翼翼的庇护，已然成长为可以与他并肩、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越他的存在。
这认知让他胸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也夹杂着一丝微妙的、被时代洪流推着向前的不甘。
“醒了？”沈清弦先开了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吃了吗”。
“嗯。”顾琛应了一声，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扫过，确认他除了些许疲惫外并无大碍，才沉声道：“外面情况？”
“安静了三十七个小时。”沈清弦走进来，很自然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灰雀’派了几波老鼠来探路，被打断了爪子，暂时缩回去了。”
他的汇报简洁精准，带着一种属于“弦月”的冷冽。
顾琛点了点头，对他的处理方式毫不意外。他掀开被子，尝试将双腿挪下床。周岭想上前搀扶，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他必须靠自己站起来。
脚掌接触冰冷地面的瞬间，一阵眩晕袭来，双腿如同棉花般无力。背后的伤口也发出清晰的抗议。但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身复苏的力量，用手死死撑住床沿，额角青筋隐现，硬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和痛楚，缓缓地、颤抖着，站了起来！
虽然身形还有些摇晃，需要用手支撑，但他终究是靠着自己的力量，重新屹立！
这一刻，仿佛无形的王座重新归位。周岭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顾琛适应了一下站立的感觉，目光再次投向沈清弦，带着询问。
沈清弦与他目光交汇，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微微颔首：“基地防御已全面升级，指挥权限随时可以移交。”
他没有丝毫恋栈权位的意图，仿佛过去三十七小时的掌控，只是代为保管。
顾琛却摇了摇头，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不必。你做得很好。”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从现在起，基地电子防御及信息战方面，由你全权负责。物理防御及作战指挥，由周岭负责。”
他这是在明确分工，更是对沈清弦能力的正式认可与授权！他将自己最薄弱、也最关键的一环，彻底交给了对方。
沈清弦看着他，没有推辞，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好。”
顾琛将目光转向周岭：“通知所有核心人员，三十分钟后，一号简报室集合。”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带着重返战场的冰冷杀意，“‘灰雀’送了这么多‘礼’，我们该好好想想，怎么回礼了。”
“是！”周岭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病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顾琛缓缓走到沈清弦面前，距离很近，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他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轻轻落在了沈清弦的肩膀上，力道沉稳。
“辛苦了。”千言万语，化作这三个字。
沈清弦抬眼看他，没有躲闪，也没有回应。半晌，才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你也一样。”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另外，在梳理基地数据库和之前截获的‘灰雀’信号碎片时，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那个祭坛……可能不仅仅是孵化场。”
“它的能量结构，和一些非常古老的……祭祀记载，有某种诡异的吻合。”
顾琛的瞳孔骤然收缩！
祭祀记载？！
“灰雀”到底想在那个鬼地方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