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族服饰的死人！
这几个字，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气氛瞬间凝固。
前一刻还洋溢着丰收喜悦的士兵们，脸上的笑容全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瞬间绷紧的肌肉和握紧刀柄的手。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
“带路！”
张猛的吼声，打破了死寂。
他一把丢掉背上的背篓，沙葱和苦菜撒了一地。
但他看都没看一眼。
那个报信的亲兵立刻转身，朝着沙丘的方向狂奔。
张猛紧随其后。
剩下的士兵也纷纷扔下背篓，抽出腰间的佩刀，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林小鱼和翠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在原地。
翠儿的小脸刷地一下就白了，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林小鱼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危险的味道。
“你们两个，待在这里，不要动！”
一个士兵回头，对着她们低声命令了一句，眼神锐利。
然后，他也跟着队伍冲了过去。
转眼间，原地只剩下林小鱼，翠儿，还有满地的野菜。
风吹过戈壁，带着呜咽的声音。
翠儿害怕地抓住了林小鱼的衣袖，牙齿都在打颤。
“小……小姐，我们……我们怎么办？”
林小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着张猛他们消失的方向，心里乱成一团。
跑？
往哪跑？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地，跑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等？
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就在她脑子飞速运转的时候，张猛他们回来了。
速度比去的时候更快。
两个士兵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人穿着苍梧王朝的军服，已经昏迷不醒。
他的左肩到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张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快！回营！通知将军！”
他一边跑，一边下达命令。
一个士兵立刻脱离队伍，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军营。
队伍从林小鱼身边经过，带起一阵血腥的风。
林小-鱼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看见那个受伤的斥候，嘴唇干裂，起了厚厚的一层白皮。
他的脸颊，透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这是……高热的症状。
“愣着干什么！跟上！”
张猛回头冲她吼了一句。
林小鱼一个激灵，拉着翠儿，赶紧跟了上去。
她不敢再多看，也不敢多问。
她只知道，出大事了。
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军营。
营门口的守卫，看到他们这副样子，脸色大变，立刻放行。
消息已经传了回去。
他们刚冲进营地，就看到军医提着药箱，急匆匆地从一个营帐里跑了出来。
“人呢？伤员在哪？”
“在这！”
张猛吼着，让人把伤员抬进了旁边的医疗帐。
林小鱼和翠儿被拦在了外面。
没过多久，陆沉也来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步履生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张冷峻的脸，此刻更是寒气逼人。
他直接掀开帘子，走进了营帐。
张猛也跟了进去。
林小鱼和翠儿，还有那十个亲兵，只能守在外面。
周围的士兵越聚越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
“是斥候营的李三。”
“听说是在营外二十里的地方发现的，身边还有三个北狄人的尸体。”
“李三的快马不见了，军情图版也不见了！”
“坏了，肯定是军情泄露了！”
这些零碎的信息，拼凑出一个可怕的事实。
林小鱼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陆沉的脸色那么难看。
边关的军情，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营帐的帘子，被人猛地掀开。
军医走了出来，满头大汗，一脸的颓败。
“怎么样？”一个相熟的军官立刻迎上去问。
军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伤口太深，失血过多。而且……人已经烧起来了，烫得吓人。我用了药，但热一直退不下去。再这么烧下去，就算伤口不致命，人也……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准备后事吧。”
这句话，让周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每个士兵的脸上，都露出了悲戚和愤怒的神情。
营帐里，传来了张猛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林小鱼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死了？
又要死人了？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刚穿越过来时，看到的那些尸体。
那种无力感，再一次笼罩了她。
不。
不对。
林小鱼的脑中，突然闪过那个斥候干裂的嘴唇和潮红的脸颊。
高热……脱水……
还有……
她猛地看向旁边地上的那些背篓。
苦菜！
苦菜清热，败火！
一个疯狂的念头，从她的心底冒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
她拨开人群，几步冲到了营帐门口。
守在门口的两个卫兵，立刻伸出长矛，拦住了她。
“站住！军事重地，不许靠近！”
林小鱼的心脏疯狂跳动，她大声喊道：“我有办法！我或许有办法救他！”
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惊讶，怀疑，不解。
军医转过身，皱着眉头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不悦。
“胡闹！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医术？这里是军营，不是你家后厨！”
“我……”
林小鱼正要解释。
营帐的帘子被掀开了。
陆沉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林小鱼的身上，没有一丝温度。
“你说，你有办法？”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得林小鱼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小鱼迎着他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指着不远处的背篓。
“将军，我们今天采的野菜里，有一种叫苦菜。民女以前听乡下的老人说过，这种菜性寒，能清热解毒。那个兵大哥高热不退，或许……或许用这个能把热降下来。”
她不敢说得太满。
她只能用“听说”和“或许”这样的词。
军医听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一派胡言！区区野菜，怎么能跟虎狼之药相比？我连黄连都给他灌下去了，高热都纹丝不动，就凭你那点草？”
“不试试怎么知道！”
张猛也从里面冲了出来，他眼睛通红，显然是急坏了。
“军医，你既然没办法了，为什么不让女菩萨试试！李三才十七岁！就这么让他等死吗？”
军医被他吼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里嘟囔着：“莽夫，简直是胡闹……”
陆沉没有理会他们的争吵。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林小鱼。
那双眼睛太深了，像是要把她看穿。
林小鱼被他看得手心冒汗，后背发凉。
她知道，这又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她就能在这里真正站稳脚跟。
赌输了，她的小命可能就没了。
过了许久，久到林小鱼觉得自己的腿都快站不住了。
陆沉终于开口了。
“给他用。”
简单的三个字。
军医的眼睛都瞪大了。
“将军，不可啊！这要是吃出了事……”
“出了事，我担着。”
陆沉的语气，不容置喙。
他又看向林小鱼，眼神里多了一丝警告。
“若是没用，或是让他死得更快了。你知道后果。”
林小鱼的心，猛地一颤。
她知道。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郑重地行了一礼。
“民女明白。”
……
伙夫营，乱成了一锅粥。
林小鱼的到来，像是在平静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
瞬间炸开了。
“什么？让我们听一个丫头的？”
“她是谁啊？将军从哪找来的？”
“看她细皮嫩肉的，会做饭吗？”
伙夫兵们围在一起，对着林小鱼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
这些人，常年在军营里混，个个都是老油条。
想让他们服气，可没那么容易。
王老抠跟在林小鱼身后，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摆明了是来看她笑话的。
张猛倒是想帮她镇场子，可他被陆沉派去审问另外几个一同巡逻的斥候了。
林小鱼现在，是孤军奋战。
她没有理会那些议论。
她走到一口大锅前，检查了一下里面的食物。
锅里是粗粮糊糊，上面飘着几片干巴巴的菜叶，闻起来就没什么食欲。
她皱了皱眉。
然后，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伙夫兵。
“从现在开始，我接管这里。”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做的。现在，所有人，都听我指挥。”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壮汉，把手里的烧火棍往地上一戳，嗤笑了一声。
“小丫头，口气倒不小。你想怎么指挥啊？让我们给你绣花吗？”
一阵哄堂大笑。
林小鱼没有生气。
她走到那堆新鲜的野菜前，拿起一把苦菜，一把沙葱。
“现在，我要做两样东西。”
她举起手里的苦菜。
“第一，用这个，熬一锅汤，救人命。”
然后，她又举起手里的沙葱。
“第二，用这个，做一顿饭，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吃食！”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那股自信，让伙夫兵们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
络腮胡皱了皱眉。
“吹牛谁不会。你要是做不出什么名堂来，可别怪弟兄们不给你面子。”
“好。”
“我需要一口小锅，最干净的水，还有一小撮盐。其余的，什么都不要。”
她先做救命的汤。
一个伙夫兵将信将疑地给她找来了东西。
林小鱼把苦菜仔细地清洗干净，切碎，放进锅里，加水，用小火慢慢地熬。
她做得不快，但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很快，一股淡淡的，带着青草气息的苦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味道并不好闻。
王老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这？这玩意儿能救人？”
林小鱼不理他。
她专心致志地看着火，等汤熬到了一定的浓度，立刻让人盛出来，用最快的速度送去医疗帐。
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才是她的主场。
她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现在，做饭！”
“所有人，把沙葱洗干净，切成末。记住，要切得碎一点。”
“和面！水要一点一点地加，面要揉到不粘手为止！”
“还有你，去把咱们最好的那块腊肉拿过来，切成小丁！”
她开始下达一连串的命令。
条理清晰，干净利落。
伙夫兵们愣了一下，但看着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竟然下意识地就动了起来。
连那个络腮胡，也鬼使神差地拿起菜刀，开始切沙葱。
整个伙夫营，在她一个人的调度下，竟然奇迹般地高效运转起来。
王老抠在旁边看着，眼睛越睁越大。
他发现，这个小姑娘，好像真的懂点门道。
面和好了，沙葱和腊肉丁也切好了。
林小鱼把沙葱末，腊肉丁，还有一点盐，倒进一个大盆里，加上一点油，搅拌均匀。
一股混合着葱香和肉香的霸道气味，瞬间爆发出来。
“咕咚。”
不知道是谁，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林小鱼把和好的面，揪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剂子，擀成薄皮。
然后，她舀起一大勺馅料，放在面皮上，熟练地包成一个个圆饼，再用手轻轻按扁。
“起锅，烧油！”
一口大大的平底锅，被架在了火上。
油烧热后，林小鱼把饼一个个放进去。
“滋啦——”
饼一入锅，就发出了美妙的声音。
香味，变得更加浓郁，更加具有侵略性。
那香味，像是长了脚，从伙夫营飘了出去，飘过了操场，飘进了每一个营帐。
正在操练的士兵们，忍不住停下了动作，使劲地吸着鼻子。
“什么味道？这么香？”
“好像是伙夫营传来的！”
“今天吃什么好东西了？”
越来越多的人，朝着伙夫营的方向张望。
锅里，饼的两面被煎得金黄酥脆。
沙葱的清香，腊肉的咸香，面粉的焦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仅仅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伙夫兵们，已经完全看傻了。
他们从来没想过，这最普通的白面，最常见的腊肉，还有那不起眼的野草，竟然能组合出如此诱人的味道。
第一锅饼，出锅了。
金灿灿，油亮亮，上面还点缀着翠绿的沙葱末。
“尝尝。”
林小鱼用铲子铲起一个，递给了那个络腮胡。
络腮胡愣愣地接过，那饼烫得他直倒手。
他吹了吹气，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咔嚓。”
酥脆的外皮，应声而裂。
紧接着，柔软的内里，带着滚烫的肉汁和葱油，瞬间充满了他的口腔。
咸，香，鲜，脆，软。
所有的口感和味道，在这一刻完美地爆炸开来。
络腮胡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他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开始疯狂地，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那吃相，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狼。
周围的伙行兵，全都看呆了。
“老胡，怎么样啊？”有人忍不住问。
络腮胡嘴里塞满了饼，说不出话来。
他只是伸出了一根油乎乎的大拇指，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下，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一拥而上，把剩下的饼抢了个精光。
“我的天！太好吃了！”
“这饼，比我娘做的还好吃！”
“这沙葱原来这么香啊！”
赞美声，此起彼伏。
王老抠也趁乱抢到了一小块。
他吃进嘴里，那两撇山羊胡，惊讶得都快飞起来了。
他看着林小鱼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鄙夷和敌意。
而是震惊，和一丝……敬畏。
林小鱼没有停下。
她又让人把剩下的苦菜，用凉水焯了一遍，去掉大部分苦味。
然后，用蒜末，盐，还有一点点醋，简单地一拌。
一盘清爽解腻的凉拌苦菜，就做好了。
吃完了油润的肉饼，再来一口带着微微苦味的凉拌菜。
那感觉，瞬间就升华了。
伙夫营，彻底被征服了。
那些之前还满脸不屑的伙夫兵，现在看林小鱼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神仙。
“林姑娘，您这手艺，绝了！”
“是啊，林姑娘，您是怎么想到这么做的？”
络腮胡吃完了饼，擦了擦嘴，走到林小鱼面前，一张黑脸涨得通红。
他对着林小鱼，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姑娘，我胡三，服了！以后，您让往东，我绝不往西！”
“我们都服了！”
其他的伙夫兵，也齐声喊道。
林小鱼笑了。
她知道，这第一关，她过了。
而此时，饼的香气，已经引来了大批的士兵。
伙夫营门口，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都在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张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
他挤在人群最前面，看着锅里的饼，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女菩萨！我的呢！快给我留一块！”
整个军营，都因为这一锅饼，而变得热闹起来。
连日来因为斥候遇袭而带来的紧张和压抑，似乎都被这食物的香气，冲淡了不少。
林小鱼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从医疗帐的方向跑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冲破人群，跑到林小鱼面前。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他。
传令兵因为跑得太急，说话都有些结巴。
“林……林姑娘！”
他咽了口唾沫，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
“醒了！李三他……他醒了！热退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
整个伙夫营门口，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了林小鱼的身上。
震惊，骇然，不可思议。
如果说，之前的美食，是征服了他们的胃。
那么现在，这个消息，就是彻底震撼了他们的心。
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她不仅会做饭。
她……还会救命！
人群的尽头，陆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一直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些被美食征服的士兵，看着那个被众人环绕的娇小身影。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迈开脚步，穿过寂静的人群，一步一步，走到了林小鱼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林小鱼抬起头，撞进了他那双复杂的眼眸里。
陆沉看着她，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一丝探究的语气，缓缓开口。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