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寨的围困持续了两日。这两日,对于狼牙堡内的每一个人而言,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看着山下敌军营寨中升起的袅袅炊烟,听着随风隐约传来的战马嘶鸣,那种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人的神经绷断。哨兵的眼睛不敢有丝毫懈怠,轮换休息的人也难以安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恐惧、焦虑与决绝的复杂气息。
杨帆始终坐镇在正面堡墙的望楼里,如同磐石。他强迫自己冷静,仔细观察着敌军的每一个动向,分析着他们的布阵和可能的攻击点。他知道,对方在消耗他们的精神和物资储备,第一波攻击,必然石破天惊。
果然,在围困的第三日,黎明时分,天色将亮未亮,是一天中守军最为疲惫松懈的时刻。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骤然从黑云寨的营地中响起,打破了山间清晨的寂静!
“敌军进攻——!”了望塔上的哨兵几乎是在号角响起的瞬间,便发出了撕心裂肺的警报!
“全体就位!准备迎敌!”周丕的咆哮声如同惊雷,瞬间将堡墙上所有昏沉的人惊醒。
杨帆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投向山下。只见黑云寨的营门大开,约五十名刀盾手排着紧密的阵型,手持半人高的包铁木盾,护住头顶和身前,如同一个移动的钢铁刺猬,开始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推进。在他们身后,是三十名弓箭手,箭已上弦,引而不发。更后方,那名开元境头目依旧骑在马上,冷漠地注视着战场,并未亲自上前。
标准的步兵推进战术!盾阵抵御远程攻击,弓箭手压制城头,步步为营。
“弓箭手,听我号令!没有命令,不准放箭!”杨帆的声音冷静地传遍墙头。他知道,己方箭矢有限,必须用在最关键的时刻。
山路上,黑云寨的刀盾阵踏入了第一道陷阱区!
“咔嚓!哗啦!”
预先埋设的、被巧妙伪装的陷坑发挥了作用!前排几名刀盾手猝不及防,连人带盾跌入深坑,坑底削尖的木桩瞬间穿透了他们的脚掌和小腿,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盾阵的推进速度为之一滞。
“好!”墙头上有人忍不住低呼,士气一振。
但黑云寨的士兵显然训练有素,后排的士兵立刻上前补位,盾阵稍作调整,变得更加小心,用长矛探路,继续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推进。他们很快越过了陷坑区,进入了弓箭的有效射程。
“弓箭手,抛射!目标敌军后方弓箭手!”杨帆看准时机,果断下令。
“咻咻咻——!”
狼牙堡墙头,二十余名弓箭手同时松弦,一片黑压压的箭矢带着复仇的呼啸,划破黎明灰暗的天空,如同飞蝗般落向黑云寨后阵的弓箭手队伍!
“举盾!”黑云寨阵中传来小头目的厉喝。
但抛射的箭矢来自高处,覆盖范围大,依旧有七八名弓箭手反应稍慢,或被箭矢从盾牌缝隙射入,或被穿过盾牌边缘,惨叫着倒地。
“反击!”黑云寨的弓箭手头目怒吼。
下一刻,更加密集的箭矢从山下仰射而来!咄咄咄地钉在堡墙的木垛、墙壁上,甚至有些力大的箭矢直接越过墙头,射入了堡内!墙头上顿时响起了守军中箭的闷哼和惨叫。
“低头!举盾!”周丕挥舞着盾牌,格挡开几支流矢,一边大声提醒。
箭雨对射,双方不断有人倒下。狼牙堡凭借地利,略占优势,但黑云寨的弓箭手数量更多,箭矢也更充足,压制得守军几乎抬不起头。
趁着箭矢的掩护,黑云寨的刀盾阵终于冲到了堡墙之下!
“滚木!礌石!给我砸!”周丕目眦欲裂,丢掉盾牌,亲自抱起一块数十斤重的石头,怒吼着向下砸去!
“砸死你们!”
“杀啊!”
陷阵营的士兵们红着眼睛,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奋力推下城墙!沉重的木头和石头带着巨大的动能,沿着陡峭的山坡翻滚、弹跳,轰隆隆地砸进黑云寨的盾阵之中!
“嘭!咔嚓!”
木盾破碎的声音、骨骼断裂的声音、垂死的哀嚎声瞬间响成一片!这原始的防御武器在此刻展现了恐怖的威力,瞬间将看似坚固的盾阵砸得七零八落,至少有十几名刀盾手非死即残!
然而,黑云寨的凶悍也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残余的刀盾手并未溃退,反而在一些悍勇的小头目带领下,悍不畏死地冲到墙根,架起了寥寥几架简陋的云梯,开始向上攀爬!同时,后方的弓箭手更加疯狂地倾泻箭矢,压制墙头守军。
真正的血腥搏杀,开始了!
“长矛手!刺!”周丕拔出腰刀,声嘶力竭地指挥。早已等候多时的长矛手们从垛口后探出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长矛向下猛捅!
“噗嗤!啊!”
一名刚刚冒出头的黑云寨士兵被数根长矛同时刺中,惨叫着跌落下去。
但立刻又有新的敌人顺着云梯爬上来!
周丕如同疯虎,哪里情况危急就冲向哪里。他力大无穷,根本不用长矛,直接挥舞着那柄沉重的弯刀,将一名刚跳上墙头的敌军头目连人带刀劈成了两半!温热的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脸,他却毫不在意,反手一刀又将一架云梯的钩索砍断,上面的敌人惨叫着摔了下去。
战斗陷入了最残酷的胶着。墙头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双方士兵纠缠在一起,用最原始的方式厮杀着。怒吼声、兵刃碰撞声、临死的哀嚎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声……交织成一曲死亡交响乐。
杨帆始终站在望楼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他没有轻易出手,他的目标是那个一直按兵不动的开元境头目。他知道,自己必须保存实力,应对最大的威胁。
他看到周丕的勇猛,也看到了守军士兵在血与火中迅速成长,从最初的恐惧到后来的麻木,再到被激发出的凶性。但他也清晰地看到,己方的伤亡在不断增加,箭矢消耗巨大,滚木礌石也即将告罄。
这场防御战,狼牙堡凭借地利和血性,暂时顶住了。但代价,是惨重的。
终于,在丢下近三十具尸体和大量伤员后,黑云寨阵营中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残余的敌军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只留下山坡上狼藉的尸体和染血的兵刃。
堡墙上,幸存的人们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着,几乎连举起武器的力气都没有了。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在一起,刺鼻欲呕。
周丕拄着卷刃的弯刀,浑身浴血,走到杨帆身边,声音沙哑:“帆哥,打退了……但弟兄们,死了九个,重伤十几个……箭快没了,滚木礌石也用得差不多了……”
杨帆看着山下正在重新集结、虎视眈眈的黑云寨军队,又看了看堡墙上疲惫不堪、带伤作战的士兵,眼神无比凝重。
初战告捷,但狼牙堡的虚弱,也已暴露无遗。下一次攻击,恐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