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时光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变得粘稠而宁静。窗外鸟鸣啁啾,春风拂过新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书房里,阳光被玉清的身体遮挡,形成一小片舒适的荫蔽。
两人一坐一卧,一醒一睡,构成了一幅极其诡异却又莫名和谐的画面。
玉清依旧没有动,但身体不再像最初那样僵硬如铁。
他慢慢地、极其小心翼翼地放松了绷紧的肩背,调整到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以便能更长久地维持这个状态。
他不再去思考对错,不再去担忧未来。
只是静静地,充当着这个短暂而脆弱的依靠,在这偷来的、悖德的宁静中,感受着内心那片冰封之地,悄然融化的细微声响。
时间的沙漏悄无声息地流淌,书房内的光影又偏移了几分,那被玉清遮挡住的阳光,已然绕到了别处。
午后的慵懒达到了顶点,连空气都仿佛带着甜熟的睡意。
枕在玉清膝上的顾枭,呼吸一直很平稳,甚至比之前更加深沉,睡得更安稳了。
玉清也逐渐适应了膝上的重量和这诡异的亲密,心神在长时间的静默中,甚至生出几分恍惚的平静。
然而,这平静并未持续到永远。
或许是小憩已足,或许是他本能中那根时刻警惕的弦终究无法彻底放松,顾枭的身体毫无征兆地猛地痉挛了一下,随即,他那双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
初醒的瞬间,他眼底还带着一丝茫然的雾气,焦距涣散,似乎不知身在何处,但这份迷茫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几乎是本能地,他立刻察觉到了自己此刻不同寻常的处境——头枕着温热的膝头,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属于玉清身上的干净皂角气息,混合着春日阳光晒暖后的味道。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彻底清醒。
那双刚刚还带着睡意的眸子,刹那间恢复了所有的清明和锐利,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被冒犯般的惊怒。
他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混合着惊愕、窘迫和难以置信的神色,虽然转瞬即逝,却被近在咫尺的玉清捕捉得清清楚楚。
下一瞬,顾枭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般,猛地、几乎是弹射式地坐直了身体。
动作之大,带得身下的软榻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也让他瞬间彻底脱离了与玉清的接触。
他背对着玉清,肩膀的线条僵硬得如同石雕,玉清甚至能看到他颈后绷紧的肌肉和微微泛红的皮肤。
顾枭抬起手,有些慌乱地、毫无必要地整理着自己那身本就十分平整的绸衫前襟,手指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微颤。
这完全不符合他平日里那冷峻自持、一切尽在掌握的形象。
玉清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膝盖上骤然消失的重量让他感到一阵奇异的空虚,腿部因为长时间受压而传来的麻痹感此刻也变得格外清晰。
他看着顾枭明显透着不自在的背影,心中那刚刚滋生出的一点悲悯和异样情愫,瞬间被一种更大的茫然和无所适从所取代。
他……生气了吗?因为这意外的亲近?还是因为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了脆弱而感到恼怒?
顾枭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当他终于转回身时,脸上已经戴回了那副玉清熟悉的、冷硬得近乎漠然的面具。
他的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深邃难测,不再有丝毫波澜。
但是,玉清却清晰地看到,在他那线条冷硬的脸颊边缘,那不易引人注目的耳根处,不受控制地弥漫开了一层清晰可见的、薄红血色。
那抹红,与他刻意维持的冰冷表情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的事实。
顾枭的目光扫过玉清,却没有与他对视,而是落在了他身后虚空中的某一点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或许是解释,或许是命令,或许只是寻常的交代。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
任何语言在此刻似乎都显得多余而尴尬。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仓促,甚至是落荒而逃的意味,猛地转身,迈开长腿,一言不发地、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脚步声在寂静的午后回廊里迅速远去,带着一种急于摆脱什么的狼狈。
房门在他身后洞开着,春日暖风和阳光肆无忌惮地涌进来。
玉清独自一人坐在软榻上,怔怔地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口,膝上那残留的、已然冰冷的触感,和顾枭耳根那抹未曾消散的红,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
这一场始于困倦、终于仓促的午后小憩,像一场离奇的梦。梦醒了,却留下了太多无法言说、也无法忽视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