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庄的宁静,如同暴风雨前短暂的喘息,表面平和,内里却涌动着积蓄力量的暗流。七日过去,在珍贵药材与精心调理下,云曦胸前与臂上的伤口已然结痂,失血过多的苍白褪去,虽未恢复全盛,但那双凤眸中的神采,已如淬火后的精钢,更显锐利与沉静。
她站在院中一株老槐树下,目光掠过远处层叠的山峦,最终落向京城方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中玉佩,那温润的触感下,是与另一枚玉佩、与那个人之间斩不断的共鸣。萧宏、紫袍人、父皇、江山……千头万绪在她心中交织,最终凝成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必须行动,不能再等!
谢知玄的房间内,药香弥漫。他依旧卧床,脸色却不再是死寂的灰败,而是透出一种玉石般的莹润。林清墨刚为他施完针,看着那原本寸断枯萎的经脉,在那股融合了云曦血脉与星辰核心的新生力量滋养下,竟如枯木逢春般,焕发出极其微弱的生机,不由连连称奇。
“谢先生,您这伤势,已非寻常药石能及。如今全凭您自身这股‘本源之气’与玉佩之力在缓慢修复,切记不可急躁,需徐徐图之。”林清墨叮嘱道。
谢知玄微微颔首,感受着心脉间那缕虽细若游丝却坚韧不绝的暖流,以及左肩那已转为淡金色的纹路中蕴含的平和力量。“我明白。”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中气,“林太医,这几日……辛苦您与孙大夫了。”
他的目光转向窗外,落在院中那抹清瘦却挺直的背影上,眸色深沉。他知道,她不会等太久。
深夜,田庄书房,灯火通明。
云曦、谢知玄(被阿弃搀扶着坐于椅中)、林清墨、阿弃以及田庄的负责人,一位自称“老周”的沉稳中年人,齐聚一堂。桌上铺开的,正是那卷瑶光郡主留下的淡紫色绡帛地图。
“京城如今铁桶一般,萧宏党羽把持朝政,父皇被困深宫,消息难通。我们不能再被动隐匿。”云曦开门见山,指尖点在地图核心的紫极宫位置,“‘心’藏紫极,我们已知其门径,但此时强攻,无异以卵击石。”
她的手指移向标注着“北溟”的区域,那里位于帝国极北,毗邻北境。“‘骨’镇北溟。北境……赫连将军如今处境恐怕亦是不妙,但那里曾是母后故土,亦有忠于皇室的边军旧部。或可借巡查北境、安抚边军之名,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暗中寻访‘骨’之所在,积蓄力量。”
这是目前看来,最为可行的破局之策。
“殿下所言甚是。”老周点头,“国公爷亦有此意,只是苦于无法与殿下联络。国公府如今被严密监视,能动用的力量有限,但会在暗中为殿下北上提供一切便利,包括通关文牒、路线安排及北境接应。”
阿弃独臂按在桌上,沉声道:“北上之路,必不平坦。萧宏与那紫袍人绝不会坐视殿下离开他们的掌控范围。”
“所以,需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云曦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谢知玄身上,“我们需要一个……足以吸引他们大部分注意力的‘诱饵’。”
谢知玄迎上她的目光,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他轻轻咳嗽两声,道:“我这副残躯,与这两枚他们觊觎已久的玉佩,或许……正合适。”
云曦心头一紧,断然否决:“不行!你伤势未愈,太过危险!”
“正因伤势未愈,才更显得真实。”谢知玄语气平静,“他们认定我命不久矣,若我突然‘毒发’,被‘忠心’的部属拼死护送,企图离京寻医……必能引蛇出洞。而殿下您,则可扮作寻常商旅,由阿弃与老周的人护送,悄然北上。”
他顿了顿,看向云曦,眼神深邃:“这是目前,能最大程度保证你安全的法子。”
计划在激烈的争论与细致的推演中逐渐成型。云曦明白,谢知玄的方案确实是风险与收益并存的优选,但那意味着要让他再次置身于最危险的境地。她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感应着地图与自身力量的谢知玄,忽然轻“咦”一声。他示意云曦将玉佩靠近地图上“北溟”区域的某个模糊标记。
当两枚玉佩靠近时,那标记旁的古老星陨文字,竟在玉佩微光的照耀下,如同被注入了活力,微微闪烁起来,组成了一个短暂的、更加具体的意象——那并非文字,而是一座被冰雪覆盖、形如卧龙的山脉虚影,山脉之心,有一点寒星般的光芒一闪而逝!
“这是……龙眠雪山?!”老周失声惊呼,“北境传说中的圣山,也是……绝险之地!”
这意外的发现,让“骨”之所在的线索瞬间清晰了许多!但也预示着,北境之行,绝非坦途。
正当众人为这新发现而心绪激荡时,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庄丁快步进入,低声禀报:“周管事,刚收到京城飞鸽传书,宫中有变!”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提。
庄丁继续道:“三日前,萧宏以陛下需绝对静养为由,下旨彻底封锁了乾元宫,任何人不得进出,连德妃娘娘都被挡在了外面!宫中御林军全部换防,皆由萧宏亲信把持。另外……坊间开始流传……流言,说陛下早已驾崩,是长公主殿下与……与前朝余孽勾结,秘不发丧,意图不轨!”
消息如同冰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萧宏,这是要彻底撕破脸皮,为最终篡位铺平道路了!甚至将弑君的罪名,直接扣在了云曦头上!
云曦脸色瞬间冰寒,眼中杀意凛然。父皇处境危急,她已没有时间再犹豫!
“计划不变,即刻准备!”她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三日后,依计行事!”
她看向谢知玄,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活着来北境见我。”
谢知玄凝视着她,郑重颔首:“一定。”
夜色更深,田庄却无人入睡,如同上紧发条的机械,开始高速而隐秘地运转起来。
老周调动着魏国公府埋藏最深的人脉与资源,准备两套截然不同的身份文牒、行装路线。阿弃不顾伤势,开始筛选护送云曦北上的精锐人手,并规划沿途可能遇到的关卡与应对策略。林清墨与孙大夫则忙着准备足够支撑长途跋涉的各类药材,尤其是为谢知玄配置伪装“毒发”的药物,以及压制他体内真正伤势的方剂。
云曦回到自己房间,从贴身处取出那副得自紫极宫地下石室的星辰罗盘。罗盘中心的晶石依旧布满裂纹,黯淡无光。她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盘面,感受着其中残留的、属于瑶光郡主的气息,也感受着自己肩头那份愈发沉重的责任。
推开窗,山风带着凉意涌入。夜空之上,银河浩瀚,繁星闪烁,与绡帛地图、与玉佩、与他们莫测的命运遥相呼应。
星火已在京郊这处不起眼的田庄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