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的霉味和一种无形的焦灼。财务室内,只有专业稽查设备运行时低沉的嗡鸣、纸张翻动的哗啦声,以及执法人员短促清晰的指令声此起彼伏。每一台电脑屏幕前都坐着表情凝重的技术人员,键盘敲击声如同密集的鼓点;一摞摞厚重的账本被从文件柜深处迅速取出,在桌面上堆成小山,随即被编号、登记、贴上封条,动作麻利得像一条高效运转的生产线。整个房间的气氛紧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就在这片压抑的忙碌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面容尚显青涩的年轻稽查员,正蹲在一个看似堆放杂物的老旧木质柜子前。这个柜子表面布满划痕,角落里还结着蛛网,像是被遗忘多年。他按照规程,一寸寸地摸索着柜体内部,指尖忽然在底层靠里的位置,触到了一片与其他区域质感不同的木板。那里没有积尘,反而异常光滑。他眼神一凛,指关节用力向下一压——
“咔嚓!”
一声清脆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一块巧妙伪装的挡板应声脱落,露出了一个幽深的夹层。手电光柱探入,里面赫然躺着几本异常厚重的笔记本,封面是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蓝色硬壳,透着一种刻意的隐秘。
“刘局!有发现!”年轻稽查员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几乎在同一时间,技术组那边也传来了压抑的惊呼。“刘局,这边也有重大突破!”一名技术员指着屏幕,“财务主管这台电脑,系统盘深处有一个通过特殊算法隐藏的加密分区,密码极其复杂!我们刚刚用技术手段强行破解了!”
屏幕上,一个从未在明面上出现过的文件夹被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电子表格和扫描件文档,记录着海量的资金往来信息,其精细和完整程度,令人咋舌。
刘富生快步上前,从年轻稽查员手中接过了那本刚从夹层里搜出的蓝色账簿。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数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扉页。只一眼,他的瞳孔便微微收缩。账簿内,是用工整甚至堪称秀丽的字迹,清晰记录着一笔笔未有正式发票的煤炭销售收入,数额之巨大,远超公开报表上的数字。紧接着,是一列列触目惊心的“特殊支出”:
“x年x月x日,付李局‘节礼’20w,经手人王。”
“x年x月x日,摆平安监‘麻烦’,公关费80w,现金。”
“x年x日,赠‘赵公子’干股年分红150w,走海外渠道。”
……
时间、金额、经手人,甚至某些款项的简要事由,都记录得一清二楚,俨然一本详尽的“行贿受贿流水账”和“黑金运作指南”。其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的程度,让这位见多识广的老稽查也感到一阵心寒。
他将这本“内账”与旁边桌面上那套摆在明处、用来应付各类检查的“外账”并排放在一起。对比之下,后者显得如此“干净”甚至“惨淡”——收入被刻意做低,成本被人为抬高,最终的利润微乎其微,完美地“解释”了为何一个年产百万吨的优质煤矿,每年向国家缴纳的税款却如此不相称地稀少。
“两套账!真账对内,记录你们所有的真实营收和这些龌龊勾当;假账对外,偷税漏税,欺骗国家!”刘富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每一个在场人员的耳中,更砸在那个面无人色的财务副科长心上。这位副科长此刻已是汗如雨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腿一软,若非旁边有人下意识扶了一把,几乎要当场瘫倒在地。他知道,这本金蓝账簿的曝光,意味着一切都完了。
“立即封存!列为特级证据!”刘富生沉声命令,语气不容置疑。他目光扫过那几个若隐若现的名字,心中冷笑,这些名字背后的人物,自然有更高层级的人去“招待”。
“刘局!”另一边,负责资金流分析的稽查员拿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文件快步走来,语气急促,“初步比对银行流水和他们的内部现金日记账,发现大量疑点!近三年来,有超过五千万的现金销售收入,并未按规定存入公司对公的基本账户,而是通过数个关联不明的个人账户进行多层周转,最终去向成谜!这笔巨款,与真账上记录的部分销售额完全吻合,属于典型的账外资金循环,目的就是偷逃巨额增值税和所得税!”
他的话音未落,又一名负责核查关联企业的稽查员补充道:“还有!我们核查富源矿业的几家疑似关联企业时发现,它们之间存在频繁且异常的资金往来。富源矿以支付‘战略咨询费’、‘技术服务费’、‘市场拓展费’等名义,将大量资金转入这些几乎无实际业务的皮包公司,资金经过复杂划转后,最终又以各种名目回流或消失。这疑似典型的洗钱行为,意图将其非法开采、瞒报收入所得‘合法化’!”
一条条致命的破绽被专业而冷酷地揪出,暴露在执法灯冰冷的光线下。每一份证据,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富源矿业的命门上。
钱!这就是富源矿的命脉,也是他们最肮脏、最致命的软肋!安全事故或许可以想办法瞒报,遇难者家属或许可以用钱封口,生产记录或许可以篡改,但金钱的流向,只要国家机器下定决心彻查,在这现代化的金融监控和专业稽查手段面前,就总会留下无法彻底抹除的痕迹!江河谋划的第二拳,精准而狠辣,结合刘富生这把在税务领域磨砺了数十年的尖刀,直接掏向了富源矿最肮脏、最核心的钱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