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到任安北县县长不久,就掀翻了安北这张看似平静的牌桌。
没有预热,没有试探,他出手就是雷霆万钧。第一个被开刀的是县公安局局长——相关事实一摆,局长因“工作不力”被免职,接着强势跨县调了一个局长过来,据说新局长是新县长的旧识,两个人关系匪浅!
非议?肯定是有,但有了又如何?
公示期一过,任命文件下发,新局长履新之后就是整肃,整个公安系统噤若寒蝉。
第二把火,烧向了教育系统。教育局局长被连夜带走调查,罪名是“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长期侵害群众利益”。消息传开,全县震动。那些曾经手脚不干净的人,连夜烧账本、删记录,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然而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江河在用人上的“离经叛道”。
县府办精心推荐的多名县长联络员人选,全被他否决,还把拟定名单的府办主任搞了个灰头土脸。就在众人猜测这位新县长会从哪里调来心腹时,他却亲自点名,启用了一个刚刚被北塬一中解聘的年轻教师——陈向华。
“一个被学校扫地出门的老师,能当县长的联络员?”
“这不是打北塬一中的脸吗?”
议论声中,江河稳坐办公室,手里拿着一叠打印出来的网络文章。这些文章,都来自一个名叫“北塬之声”的自媒体账号。
正是这些文章,让他锁定了陈向华。
江河在第一次和陈向华谈话之前,拿着手中的打印稿,抬头看向站在办公桌前的年轻人:“这些文章,是你写的吧?”
陈向华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身形清瘦,眼神却明亮坚定。他沉默片刻,重重点头。
“你不怕?”
“怕。”陈向华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但比起怕,我更恨。”
江河站起身踱步。
“从现在起,”江河转身,目光如炬,“你就跟着我,一起把安北县的天——捅个窟窿出来。”
北塬乡的刘富源正在矿上招待贵客,推杯换盏间,他嗤笑一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县长?让他闹,看他能蹦跶几天!”
他不知道,这一次,来的不是过客,而是掘墓人。
秋雨淅沥,敲打着北塬煤矿办公区那栋三层小楼的屋顶。已是深夜十一点,但楼内小餐厅的包间依然亮着昏黄的灯光,烟雾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逸出。
包间内,乡长皮木仁、北塬乡中学前校长王富贵,以及富源矿矿长刘富源围坐在圆桌旁。桌上摆着几碟下酒菜和一瓶喝了一半的五粮液,显然三人都无心吃喝。
“这个陈向华,简直是不知死活!”刘富源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酒杯晃荡,“一个小小的教书匠,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王富贵叹了口气,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小子确实可恨,可现在他已经成了县长秘书,再动他恐怕就得惹火上身,他之前匿名写那些文章,说什么小煤矿无序开采导致地表塌陷,还暗示乡里某些领导收受好处......”
“暗示?”皮木仁尖声打断,“他就差直接点名了!上那篇《北塬乡教育专项资金去向之谜》,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谁看不出来是在说咱们把修建教学楼的款子挪用了?”
刘富源冷笑一声,拿起酒瓶给自己斟满:“要不是我家那小子回家抱怨,说陈向华暗讽我‘为富不仁’,我还不知道这个教书匠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找人一查,果然‘北塬之声’就是他搞的鬼!”
包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和窗外渐大的雨声。
“那都不重要!”王富贵突然压低声音,“他提了三年前省报记者李伟的‘意外失足’事件……”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另外两人,“要是叨登出来,会要人命的!”
空气骤然凝固。刘富源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皮木仁的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不知死活的东西!”刘富源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手中的酒杯几乎要被捏碎,“他以为自己是谁?包青天?在北塬这一亩三分地上,我就是王法!”
王富贵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刘总,现在这种情况,不但要急,还得要稳!”
“要稳?”刘富源嗤笑一声,“老王,你是不是被姓江的吓破胆了?三年前那件事发生的时候闹的有多大你也不是不知道,最后不也不了了之?”
王富贵颤抖着手点了一支烟:“但那不一样,李记者是外人,陈向华可是本地人,在学校教了一年多书,好多学生喜欢他......”
“所以才更该死!”刘富源猛地站起身,在包间里踱步,“这种内鬼最可恶!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每年给学校捐多少钱?给乡里交多少税?养活了多少人?他倒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皮木仁推了推眼镜:“刘总说得对,陈向华确实不懂感恩。但是......”他迟疑了一下,“毕竟是一条人命,咱们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考虑?”刘富源转身,眼中闪着凶光,“考虑什么?以前他就是一个普通老师,有些东西他说了也就说了,现在他是县长秘书!现在的他不用再在网上胡说八道,在姓江的面前说透就行了……”他走到皮木仁身后,双手按在乡长椅背上,“老皮,你那个小舅子承包学校食堂,一年捞了多少油水,陈向华下一篇文章是不是就该写这个了?”
皮木仁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王富贵急忙打圆场:“刘总息怒,皮乡长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或许有更......稳妥的处理方式。”
“稳妥?”刘富源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矿山,“我告诉你什么是稳妥。”他转身面对二人,声音低沉而冷酷,“矿下面废弃矿洞多的是,打晕了捆上扔下去,几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
包间内落针可闻。王富贵手中的烟已经燃尽,烫到了手指才猛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