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令人窒息的塬北乡中学,江河的心情如同车外漫天的黄土,沉重而压抑。那份巧立名目的“托管费”和空无一人的教师办公室,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决定继续向北,去亲眼看看那个支撑着乡财政收入的“富源煤矿”。
五公里的路程,路况愈发糟糕。黄土路面被重型车辆碾得支离破碎,迈腾车艰难地跋涉着,如同一叶小舟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颠簸。越靠近煤矿,空气中的煤粉尘味就越发浓重,路两旁原本就不多的植被也都蒙上了一层灰黑色的外衣。
终于,一片巨大的矿坑和杂乱无章的工棚区出现在眼前。高耸的洗煤设备发出隆隆的轰鸣,一辆辆满载优质煤炭的“后八轮”重型卡车,如同钢铁巨兽般呼啸着驶出矿区,带起漫天黑尘,气势惊人。
江河将车停在离矿区大门稍远的路边,徒步走了过去。大门气派非凡,电动伸缩门紧闭,旁边站着几个穿着仿制保安制服、眼神警惕的壮汉。
“干什么的?这里不让闲人靠近!”一个看似头目的保安粗声粗气地喝道。
江河脸上堆起生意人常见的和气笑容,掏出烟递了上去:“师傅,辛苦辛苦。打听个事儿,我这有点业务想跟矿上谈谈,看你们这车来车往的,生意红火啊!这都是往哪儿送啊?”
那保安头目斜眼瞥了一下江河递过来的烟,是市面上常见的中档烟,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没接烟,只是冷冷道:“往清平县送的。谈业务?有预约吗?没预约赶紧走,我们老板没空见闲人。”
清平县?属于邻省云北省。江河心里咯噔一下,继续套话:“哦哦,跨省业务啊,厉害厉害!我看咱这矿规模不小,真是咱们塬北乡的财神爷啊!怎么乡里看起来还……”
他话没说完,那保安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语气带着嘲讽:“矿上生意好,是人家老板赚得盆满钵满,关别人什么事?乡里穷?穷就对了!穷才老实!”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江河心中残存的侥幸。他强压着内心的震动,故作随意地问:“现在不都讲资源整合吗?咱这矿是省里哪家大集团整合的?”
保安头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整合?整合个屁!这就是我们刘老板自己的矿!手续齐全得很!你到底是干嘛的?再废话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其他几个保安也围拢过来。
江河见势不妙,连忙赔笑:“好好好,不打扰不打扰,我这就走。”转身回到车上,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私人煤矿?手续齐全?在国家三令五申推进煤矿资源整合、严禁私人无序开采的背景下,一个产量如此巨大的私人煤矿竟然能安然存在?这背后隐藏的能量,令人不寒而栗。
带着满腹疑云和愤怒,江河驱车返回塬北乡集镇。时近中午,他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顺便再听听乡民们的议论。
车子经过乡中学门口时,一幅景象让他猛地踩下了刹车。只见学校旁边的一家小餐馆门前,几个头发染得焦黄、流里流气的半大孩子,正对着两个端着饭盒的男生拳打脚踢。周围等着打饭的学生们远远地看着,脸上带着恐惧,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妈的,老子看上的位置你也敢占?”
“还敢瞪眼?给我打!”
小黄毛们边打边骂,气焰嚣张至极。
江河血往上涌,推开车门大步冲了过去:“住手!你们干什么!”
那几个小黄毛一愣,停下手,转过身来。为首的是个瘦高个,嘴里叼着烟,上下打量着江河,见他穿着普通,开的也是辆旧车,顿时轻蔑地笑了:“哟呵,哪来的葱?管你妈的闲事呢?小子,你丫不是本地的吧?识相点赶紧滚蛋!”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猖狂!江河强忍怒火,掏出手机直接拨打报警电话。电话接通后,他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地点和情况。
然而,对方的反应让他目瞪口呆。一听是乡中学门口学生打架,电话那头的接警员语气立刻变得极其不耐烦:“行了行了知道了,小孩子打闹多大点事?闲吃萝卜淡操心!”说完,竟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警方的态度竟然如此敷衍漠然!
这时,那几个小黄毛见江河报警也没用,更加得意起来。为首的黄毛指着江河的鼻子骂道:“妈的,还真敢报警?告诉你,屁用没有!我记着你车牌号了,信不信我很快就会找上你!”
江河将那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生护在身后,冷静地举起手机:“你们刚才的行为,我已经全部录下来了。有本事现在就过来,看看后果是什么!”
也许是江河的气势震慑了他们,也许是怕视频真的被传到网上,那几个小黄毛骂骂咧咧了几句,最终悻悻地散去了,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江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