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夜晚十点钟了。
罗马波格赛美术馆，这座曾是红衣主教波格赛私人别墅的艺术殿堂，此刻正灯火通明，名流云集。
馆内那由拉斐尔、提香、卡拉瓦乔等文艺复兴时期的巨匠们所亲手绘制的穹顶壁画之下。
一场极其私密，也极其奢华的顶级艺术品拍卖会正在进行着。
能收到这场拍卖会邀请函的无一例外都是来自全球各地顶尖的富豪、收藏家，以及那些隐藏在黑暗中对“美”有着近乎病态追求的地下世界的王者。
他们衣冠楚楚，举止优雅，一边品尝着来自法国顶级酒庄的昂贵香槟，一边用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眼神欣赏着展台上那一件件足以让任何一家国家级博物馆都为之疯狂的稀世珍宝。
梵高的《向日葵》……
莫奈的《睡莲》……
甚至是那颗传说中曾被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所拥有，后来却神秘失踪的蔚蓝之钻“希望”。
每一件艺术品都价值连城，每一件背后也都沾染着不为人知的鲜血与罪恶。
而宋澈此刻正静静地坐在拍卖会场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他依旧是那身优雅的意大利手工西装，但他的身份却早已在侯明的“帮助”下变成了一个来自香港，行事低调却又富可敌国的神秘古董商人。
他没有去碰那些昂贵的香槟，也没有去欣赏那些足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的珍宝。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了会场的最前方。
那个正手持着拍卖槌，脸上挂着一丝优雅而又自信微笑的中年男人身上。
他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燕尾服，金色的头发梳理得根根分明，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只有顶级的艺术家对“美”的绝对自信。
他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仿佛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族气质，比在场的任何一位真正的世袭贵族都还要优雅。
他就是十二执灯人之中负责掌控全球艺术品犯罪网络，代号为【天秤座】的美的审判者。
他不像【金牛座执灯人】那样充满了铜臭味，也不像【水瓶座执灯人】那样充满了科学的疯狂。
他所追求的只有一样东西——极致的“美”。
在他看来，所有美丽的艺术品都不该被禁锢在那些冰冷的博物馆里供那些不懂得欣赏的“凡人”所亵渎。
它们应该属于像他这样真正懂得欣赏“美”的人。
所以他用尽一切手段，去“掠夺”，去“占有”，去将那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美”都一一收入自己的囊中。
然后再通过这样一场极其私密的拍卖会将它们“赐予”那些同样懂得欣赏“美”，且付得起“价钱”的同类。
这就是他的“道”，也是他的“秩序”。
“接下来。”
【天秤座执灯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声音像一把悠扬的大提琴，充满了磁性与让人如沐春风的魅力。
“将是我们今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压轴拍品。”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接着轻轻地拍了拍手。
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立刻推着一个盖着红色天鹅绒幕布的展台缓缓地从后面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他们的眼中充满了炙热的期待！
他们知道，能被【天秤座执灯人】当成“压轴拍品”的绝对是足以震惊整个收藏界的旷世奇珍！
【天秤座执灯人】缓缓地走到了展台前，他的手轻轻地捏住了红色天鹅绒布的一角。
然后对着台下所有屏住了呼吸的宾客优雅地一笑。
猛地向下一扯！
“哗——”
幕布被揭开了！
一件流光溢彩，造型雄健有力，充满了大唐盛世那独有的自信与豪迈气息的唐三彩战马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那匹马通体施以黄、绿、白三色釉彩。马头微微昂起，仿佛在引颈长嘶。马身肌肉线条流畅而又充满了爆发力。马鞍之上甚至还清晰地残留着一丝只有在顶级的古董陶瓷之上才会出现的千年“土光”。
完美！
简直是一件完美到了极致的艺术品！
“哇喔！！！”
台下瞬间就爆发出了一阵难以抑制的惊叹！
无数见惯了稀世珍宝的富豪们，在看到这尊几乎完美到了“不真实”的唐三彩时都不约而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们的眼中充满了炙热的贪婪！
而宋澈在看到这尊唐三彩的瞬间，他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意！
因为他认得它！
这尊名为《昭陵六骏之飒露紫》的唐三彩战马本该是华夏国家博物馆“陶瓷馆”里最顶级的镇馆之宝！
是他在大学时曾经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无数次瞻仰过的国之重器！
而现在它竟然像一件普通的商品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这个肮脏的充满了罪恶的黑市拍卖会上？！
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就从宋澈的心底直冲天灵盖！他几乎就要当场发作！
但他还是忍住了。
宋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那足以将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的怒火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
他知道在这里硬抢是最愚蠢的做法，不仅会让他彻底暴露，更会让这件失窃的国宝陷入万劫不复的危险。
他必须用一种更聪明的方式去解决这个问题。
宋澈要在【天秤座执灯人】这个以“美”为毕生追求的男人最引以为傲的领域彻底地击败他！
“想必在座的各位都已经认出了它的来历。”
【天秤座执灯人】的脸上挂着胜利者般优雅的微笑。
他很享受台下那些富豪们充满了“贪婪”与“震惊”的眼神。
“是的，它就是那件在半个月前从遥远的东方那号称‘守卫最森严’的国家博物馆里神秘‘失踪’的绝世国宝。”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他看来那些所谓的“国家级”的安保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笑话。
“它的完美，它的珍贵，我想已经不需要我再用任何多余的语言去赘述了。”
“所以……”
他举起了手中的拍卖槌。
“现在我宣布。”
“《昭陵六骏之飒露紫》唐三彩战马，起拍价一亿欧元。”
“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万。”
“现在竞拍……”
他那句充满了蛊惑力的“开始”还未说出口。
一个平静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的中文，突然从会场的角落里响了起来，打断了，他那精心策划的“表演”。
“我反对。”
宋澈慢慢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全场充满了“震惊”与“不解”的目光的注视下，他平静地看着台上脸色露出了“不悦”的【天秤座执灯人】，然后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件是赝品。”
“赝品？”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投入了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瞬间就在由“顶级富豪”和“艺术品大鳄”所组成的安静会场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全场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从那尊流光溢彩的唐三彩上转移到了那个语出惊人的东方年轻人身上！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不解与质疑，以及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他们实在无法相信，竟然会有人敢在【天秤座】大人亲自主持的拍卖会上当众质疑他拍品的真伪？！
这已经不是“不专业”那么简单了，这简直就是在当着全世界所有顶级剑客的面，指着“剑神”的鼻子说他手里的那把神器是连西瓜都劈不开的木剑！
这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台上【天秤座执灯人】那张总是挂着优雅笑容的脸终于彻底地沉了下来。
他没有当场发作，那双如同蓝宝石般深邃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台下面容平静，眼神却锐利如刀的宋澈。
他的脸上露出了被打扰了“雅兴”的淡淡不悦。
“这位来自东方的先生。”
他的声音依旧优雅而又充满了磁性，但任谁都能听出那优雅背后所隐藏着的冰冷寒意。
“您是说我手中这件由‘上帝’亲手所创造的‘完美艺术品’是赝品？”
“是的。”
宋澈点了点头，语气平静，而又肯定，仿佛不是在发表一个“惊世骇俗”的观点，而只是在陈述一个“一加一等于二”的绝对事实。
【天秤座执灯人】笑了，他那总是带着悲天悯人笑意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充满了“荒谬”与“嘲讽”的冷笑。
“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像您这样‘勇敢’的年轻人了。”
他对着宋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依旧彬彬有礼。
“那么可否请您上台来，当着在场所有‘美’的鉴赏家的面指出我这件‘赝品’的‘瑕疵’在何处？”
他这是要杀人诛心，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方小子在他引以为傲的领域被彻底地公开处刑！
而宋澈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出他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然后在全场那充满了“同情”与“怜悯”的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即将成为他“刑场”的展台。
他走到了那尊流光溢彩的唐三彩前，却并没有像所有常规的“鉴宝专家”那样拿出放大镜，或者强光手电去进行细致的观察。
他甚至都没有用手去触摸一下那细腻冰冷的陶瓷釉面。
宋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干什么？！
台下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更加困惑不解的表情，就连【天秤座执灯人】的眼中也闪过了些许诧异。
就在宋澈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一个任何高科技仪器都无法探查到的奇异世界在他的脑海中缓缓展开了！
【望气辨色】！
他“看”的不再是这尊唐三彩那完美的“形”，也不是那无可挑剔的“神”，而是它身上所缠绕着的那股历经了一千三百多年的时光沉淀才慢慢形成的独一无二的“气”！
在他的“视野”里这尊唐三彩的身上正散发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带着一丝土黄色的光晕。
那是它在地下被埋藏了上千年才渐渐沾染上的“土气”。
这股“土气”很纯正，甚至还带着一缕只有在古代帝王陵墓中才会有的“龙气”。
说明这件赝品所使用的“原材料”的确是从唐代的古墓中盗掘出来的真品残片。
但是宋澈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看”到了，他在那片纯正的土黄色光晕之中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掉的不和谐！
那是一股太“新”了的火气，是陶瓷在被重新二次烧制时才会留下来的痕迹！
虽然伪造者已经用尽了最高明的“做旧”手段，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没能抹去那由“烈火”所留下的时间烙印！
找到了，宋澈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了一抹让所有人都为之心悸的绝对自信！
他看着眼前这个脸色已经开始微微有些变化的【天秤座执灯人】慢慢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柄锋利的“解剖刀”，将这件“完美艺术品”身上那华丽的伪装给一层一层地彻底剥开！
“《周易·系辞》有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鉴宝也是同理。”
“鉴‘器’是下乘。”
“鉴‘道’方为上乘。”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了那尊流光溢彩的唐三彩之上。
“这尊唐三彩，无论是‘形’，还是‘神’，都无可挑剔除，甚至可以说是当今世上最高明的仿品。”
“可惜……”
他话锋一转，声音也变得有些玩味。
“它有‘形’，有‘神’，却唯独没有‘魂’。”
“它身上那股来自华夏中原洛阳邙山的‘土气’太新了，新得就像一个刚刚出炉的面包。”
“而真正的‘昭陵六骏’，它身上那股沉淀了一千三百多年风霜的‘魂’……”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悠远。
“应该是一杯苦涩却又回甘无穷的陈年普洱。”
一番充满了东方玄学色彩的“点评”让在场的所有西方富豪都听得云里雾里，但【天秤座执灯人】听懂了，他脸上那总是挂着优雅笑容的表情彻底地消失了。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因为他知道这个来自东方的年轻人说得没有错！
这尊唐三彩的确是他花费了巨大的代价，请了一位早已隐退多年的“古陶瓷修复”领域的世界级宗师用真品的残片，耗时三年才“重新烧制”而成的顶级赝品！
这件事是最高机密，除了他和那位宗师之外，这个世界上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而眼前这个连碰都没有碰过一下这尊唐三彩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当然。”
宋澈看着【天秤座执灯人】那阴沉得如锅底的脸笑意更浓了。
“我知道光凭‘玄学’是无法，让在场的各位心服口服的。”
“所以……”
他缓缓地从怀中的【紫檀木匣】里又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瓶子里装着的是半瓶淡黄色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液体。
他宋澈拔开瓶塞，用一根细细的滴管吸取了一滴液体，然后在所有人那充满了“困惑”与“不解”的目光的注视下，将那滴淡黄色的液体轻轻地滴在了唐三彩那不起眼的底座之上。
那是稀释了一百倍的【滴血显影】药剂！
下一秒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滴淡黄色的液体在接触到陶瓷底座的瞬间，竟然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向四周扩散开来！
并且将那原本古朴无光的底座都染上了一层极其微弱却又在聚光灯的照射下显得异常刺眼的诡异蓝光！
那是现代化学抛光剂与“显影草”粉末在发生反应后所特有的…荧光反应！
是任何做旧手段都无法掩盖的“贼光”！
面对如山的铁证全场一片沉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看怪物一般看着那个依旧一脸平静的东方年轻人！
而【天秤座执灯人】的脸，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地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