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州州府，刺史王庸捏着刚收到的京城来信，指尖有些发白。
信是他在京中的靠山写来的，措辞隐晦，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询问——关于被流放至此的逍遥侯萧远山一家的近况，尤其是，是否还有不安分之举。
王庸将信递给一旁的师爷，揉了揉眉心。
师爷仔细看完，额头也见了汗。
“大人，这……京城那边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萧远山一家不是早就……”
王庸冷哼一声，打断他：“上面的心思，谁猜得透？或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许……只是例行敲打。”
他眯起眼睛，看着窗外州府不算繁华的街景，“萧家，毕竟是曾经手握重兵的，就算倒了，也有人惦记。”
师爷试探着问：“那……我们如何回复？萧家如今在太阳谷那边，听说……听说弄出了点动静，人好像也没死绝……”
“动静？什么动静？”王庸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师爷，“你听到了什么确切消息？他们聚众造反了？还是扯起了萧字大旗？”
师爷被他看得一哆嗦，忙道：“那倒没有！就是……就是些商队往来，好像日子过得比寻常流民强些……”
“那就是没有！”王庸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回复京城，就说萧远山病重垂死，其子萧珩与一众家眷在苦寒之地挣扎求存，朝不保夕，凄惨无比！绝口不提什么商队，什么动静！听懂了吗？”
几个幕僚面面相觑，有人犹豫道：“大人，若是如实禀报些许情况，或许……”
“或许什么？”王庸一拍桌子，声色俱厉，“你们是猪脑子吗？京城贵人问这话，是真关心他萧远山是死是活？他们是想知道这棵‘草’有没有冒新芽！我们若说他们过得还行，有点起色，那才是催命符！到时候上面一句‘斩草不除根’，派谁来‘除根’？是你去还是我去？这寒渊州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他喘了口气，压下火气，阴恻恻地总结道：“就按我说的回！让他们以为萧家已经烂在泥里，臭不可闻，才是最好的保全之道！都给我把嘴闭严实了！”
众人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
……
太阳谷里，夜色渐深。
苏晚晴刚核对完一批物资清单，准备歇下，房门被轻轻敲响。
打开门，萧珩站在外面，身形挺拔，在月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似乎藏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有事？”苏晚晴有些意外，自从分开住后，他很少主动来找她，尤其这么晚。
萧珩沉默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略显生硬地开口：“好久没进……那个地方了。星瞳，还好吗？”
苏晚晴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找过来是为了这个。
她侧身让他进来，关好门，心念一动，两人便出现在了温暖如春、货架林立的奇异空间里。
小精灵星瞳正趴在一袋薯片上打盹，被突然出现的人惊醒，扑棱着翅膀飞起来，看到萧珩，夸张地揉了揉眼睛：“哇！稀客呀！大木头你居然还记得进来看看？”
萧珩没理会它的调侃，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货架，最后落在苏晚晴身上。
苏晚晴觉得他今晚怪怪的，但也没多问，自顾自走到生鲜区，开始挑选食材。“既然来了，吃点东西吧。弄个火锅怎么样？”
她需要找点事情做，来化解这莫名有些尴尬的气氛。
萧珩“嗯”了一声，看着苏晚晴忙碌的背影，脚步却跟着星瞳挪到了旁边一排高大的货架后面。
“喂，大木头，”星瞳飞到他面前，抱着胳膊，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你搞什么鬼？专门跑进来就为了问我好不好？骗鬼呢！”
萧珩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压低声音：“我……有事想跟她谈。”
“谈啊！现在不是正好？”星瞳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怎么开口。”萧珩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罕见的犹豫。
星瞳简直恨铁不成钢，飞到他耳边，用气音小声嚷嚷：“你是不是傻？！这么好的媳妇，长得好看，脑子聪明，还能打，你当初写什么和离书？！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看你那笨嘴拙舌的样子！哄女孩子都不会吗？送花！说好听话！实在不行，直接扛回……唔！”
它的话没说完，就被萧珩一把捏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翅膀乱扑腾。
萧珩耳根有点发热，松开手，低喝道：“别胡说！”
星瞳气得在他头顶盘旋：“谁胡说了！你个钢铁直男！活该你自己睡！我告诉你，再不行动，晚晴姐姐这么优秀，以后追求者能从太阳谷排到京城你信不信！”
这话像根刺，轻轻扎了萧珩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向远处正在切肉的苏晚晴，她的侧脸在空间明亮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宁静专注。
他心里乱糟糟的。
和离书是他写的，当时觉得是给她自由。
可现在……看到她和陈维商讨生意时的默契，看到营地众人对她发自内心的信服，看到就连救回来的玉华公主都对她崇拜有加……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时常在他胸腔里涌动。
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些盘旋在心头的话说出口。
道歉？挽回？还是……只是告诉她，他后悔了？
“你们俩躲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呢？”苏晚晴的声音传来，她端着一盘切好的肉片走过来，疑惑地看着货架后的一人一精灵。
萧珩立刻站直身体，恢复了平时的冷峻模样，只是眼神还有些闪烁。
星瞳趁机飞回薯片袋子上，大声告状：“他欺负我！”
苏晚晴失笑，将肉片放在中间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张桌子上，又开始摆放碗筷和那红彤彤的火锅底料。“他还能欺负得了你？别捣乱，准备吃饭。”
火锅的香气渐渐在空间里弥漫开来。萧珩沉默地坐在桌边，看着苏晚晴忙碌，看着星瞳在食材上空飞来飞去指手画脚，心中那份躁动似乎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有些话，或许不必急于一时。
至少此刻，他们还能坐在一起，吃一顿热乎乎的饭。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薄薄的肉卷，在翻滚的红汤里涮了涮，然后，鬼使神差地，放到了苏晚晴的碗里。
苏晚晴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
萧珩避开她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碗，耳根那点微红似乎又明显了些，闷声道：“快吃，要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