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遗迹归宗养伤，墨千魂再探血脉
自龙冢的灰色死寂中脱离，外界斑驳的日光与鲜活的风，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凌清玄抱着怀中几乎没有重量的龙夭夭，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稳。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怀抱会承载着这样一个矛盾的个体。她的身体冰冷，气息微弱得像是随时会断绝的蛛丝，那张总是挂着乖张与嘲弄的脸，此刻苍白如雪，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体内灵力的枯竭，以及生命本源的巨大亏空。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他。这个认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他的心上。
怀中的人儿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那双金色的竖瞳不再有往日的锋芒，蒙着一层水汽，显得有些迷茫。她看了看抱着自己的凌清玄，又看了看周围飞速倒退的景物，虚弱的意识花了几息才反应过来。
“放……放开……”她的声音沙哑，气若游丝，连一句完整的咒骂都组织不起来。
“别动，你的灵脉很乱。”凌清玄低声说，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被他这么一抱，龙夭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不知从哪生出一丝力气，挣扎起来。“滚……晦气……”
她的挣扎软弱无力，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抗拒。凌清玄没有松手，只是放缓了脚步，任由她在怀里折腾。他知道，她醒着的时候，绝不会允许自己以这种姿态被他抱着。
果然，没折腾两下，龙夭夭便耗尽了最后的气力，脑袋一歪，又昏了过去。只是这一次，她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似乎在梦里也在生着闷气。
凌清玄看着她疲惫的睡颜，心中五味杂陈。他将她带至万魂幡山门附近的一处隐蔽山坳，没有再继续前进。他不能以正道魁首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踏入魔门。
他将自己的外袍解下，小心翼翼地裹在龙夭夭身上，遮住她那身在龙冢里弄得湿漉漉的衣裳。做完这一切，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传讯玉简，注入一丝灵力，弹向万魂幡的山门方向。那玉简没有攻击性，只会在触碰到宗门结界时发出一声清脆的示警声，足以引来巡山弟子。
他最后看了一眼昏睡中的龙夭夭，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林间的阴影里。他会留在附近，直到确认她安然回到宗门。
……
万魂幡内，龙夭夭的失踪与归来，成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新闻。
她被巡山弟子发现时，正裹着一件明显不属于她的、带着清冽剑气的男子外袍，浑身冰冷地躺在山坳里。消息传回，宗门内顿时议论纷纷。
她被安置回自己的小院，数名精通医理的魔修前来诊治，得出的结论却让众人大吃一惊：灵力枯竭，血脉亏空，像是与什么绝世强者硬拼了一场，耗尽了本源。
这怎么可能？龙夭夭平日里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模样，谁能让她吃这么大的亏？
大长老闻讯赶来，探查了她的情况后，脸色变得凝重。他挥退了旁人，亲自守在她的床边，喂下了几颗补充元气的珍贵丹药。
不知过了多久，龙夭夭的意识才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扎出来。
她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自己房间那刻着骷髅花纹的房梁。身体像散了架，每一寸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和空虚。她试着调动灵力，丹田内空空如也，只有几缕药力化开的暖流在缓缓游走，杯水车薪。
她猛地坐起身，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亏空的身体，让她眼前一黑，差点又栽倒回去。
“祖宗，你可算醒了！”守在一旁的大长老连忙扶住她，“你感觉怎么样？”
龙夭夭没理他，而是摊开自己的双手，仔细端详。
很好。
那层让她抓狂的、厚得快要化为实质的功德金光，此刻已经黯淡到了几乎看不见的程度，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下，才能勉强看到一层极淡的光晕。
她终于，把自己这身“圣光”给耗没了。
一股巨大的、发自内心的喜悦涌上心头。可这喜悦只持续了不到一息，就被另一股更强烈的、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为什么？
因为她这身让她深恶痛绝的功德金光，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而被业障抵消的，而是为了救那个叫凌清玄的白痴，硬生生消耗掉的！
这算什么？舍己为人？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龙夭夭一想到这几个词，就恶心得想吐。她宁愿自己是被天雷劈得修为尽失，也不愿是以这种“伟光正”的方式。这简直是她反派生涯中抹不去的奇耻大辱！
她亏了，亏到姥姥家了！
“砰！”
她一拳砸在床沿的木板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只发出一声闷响，震得自己手骨生疼。
“岂有此理！”她咬牙切齿，一张小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夭夭，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大长老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还以为她醒来发现自己修为大损，因此发怒。
“没谁！”龙夭夭没好气地吼了一句。她总不能告诉大长老，自己是因为成功救了个正道魁首而气成这样的吧？
这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龙师妹醒了？师兄不请自来，探望一番，不知是否方便？”
这声音……是墨千魂。
龙夭夭的瞳孔微微一缩，心底的警铃瞬间拉响。她现在可是最虚弱的时候，这个一直对自己血脉虎视眈眈的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副宗主客气了，请进吧。”大长老起身，对着门口说道。
房门被推开，墨千魂一袭黑袍，缓步走了进来。他脸上挂着一贯的、温文尔雅的笑容，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听闻师妹在宗外遇险，为兄心中甚是担忧。这是一些我亲手熬制的‘凝血养元汤’，对恢复血脉亏空有些好处。”他将食盒放在桌上，目光落在龙夭夭苍白的脸上，眼中流露出的“关切”恰到好处。
“多谢副宗主。”龙夭夭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靠在床头，用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一副虚弱又警惕的模样。
“夭夭，副宗主一番好意，你快趁热喝了。”大长老在一旁劝道。
墨千魂摆了摆手，笑道：“不急。我观师妹气息紊乱，想来是灵力耗损过巨，伤及了根本。寻常丹药与汤剂，怕是事倍功半。”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床边，在床沿坐下。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龙夭夭的警戒范围。
“我曾修习过一门探查血脉的秘法，或许能帮师妹看看到底伤在何处，也好对症下药。”墨千魂的笑容愈发温和，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搭在龙夭夭的手腕上，为她“诊脉”。
来了。
龙夭夭的心沉了下去。她就知道，这家伙最终的目的就是这个。一旦让他触碰到自己，以他诡异的功法，绝对能探查到自己血脉的秘密，甚至可能趁机抽取她的本源龙血。
在全盛时期，她自然不怕。可现在，她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费劲，根本无力反抗。
直接拒绝？只会让他疑心更重。大喊大叫？更显得自己外强中干。
电光石火之间，龙夭夭的脑子飞速运转。她看着墨千魂那只越来越近的、修长而白皙的手，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就在墨千魂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手腕的前一刻。
“咳……咳咳咳！”
龙夭夭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更是咳出了一片病态的潮红。
“夭夭！”大长老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为她拍背顺气。
墨千魂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副……副宗主……”龙夭夭好不容易才喘上一口气，她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眸子水光潋滟，看起来可怜极了，“我……我听说……您的‘噬魂探脉手’，施展时……需要被探查者……灵台空明，气息平稳……”
她一边说，一边又是一阵猛咳，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我如今这副样子……气息紊乱，神魂不宁……我怕……我怕我这不争气的身体……会扰乱了您的功法……万一……万一反噬到您……”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担忧，“那……那我可就万死莫辞了……”
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滴水不漏。
她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身体太差，怕影响到他这位尊贵的副宗主，言语间满是为他着想的“体贴”。
墨千魂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这是托词？可这托词偏偏让他无法反驳。他总不能说“无妨，就算反噬我也认了”，那只会显得他别有用心。他也不能说“你必须稳住”，一个连气都喘不匀的重伤员，要怎么稳住？
他若再坚持，就成了不顾同门死活、强人所难的恶人。
大长老在一旁听了，也连连点头：“是啊副宗主，夭夭说得有理。您的功法精深，还是等她身体好些再说吧。这孩子也是一片好心，怕给您添麻烦。”
墨千魂深深地看了龙夭夭一眼。
他看到的是一个虚弱无助、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少女，她眼中含泪，满是“愧疚”与“担忧”。
可他却从那双看似纯良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得意的光。
这个丫头，在耍他。
墨千魂心中了然，但他没有点破。他缓缓收回手，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
“是为兄考虑不周了。”他站起身，语气温和，“既如此，师妹便好生休养。这汤你记得喝，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派人去寻我。”
“多谢……副宗主……”龙夭夭有气无力地应着，又配合地咳了两声。
墨千魂不再停留，与大长老寒暄两句后，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那扇门被重新关上，龙夭夭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床上。刚刚那一番表演，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她能感觉到，墨千魂离开时，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比之前更加幽深，也更加危险。
这次，她侥幸躲过去了。但下一次呢？
在她恢复实力之前，她就像一只被拔了牙齿和利爪的幼龙，在这危机四伏的魔门里，随时可能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了她的心头。
而就在龙夭夭为自己的处境感到烦躁不已时，遥远的九天之上，仙界的凌霄宝殿内，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一座古朴的观天台上，一面巨大的、由星辰之力汇聚而成的“昊天镜”正悬浮在中央。镜面上，原本平静的星河流转，此刻却猛地泛起一阵剧烈的波动。
一抹极尽璀璨的金色光芒，与一缕阴毒禁忌的暗红血丝，在镜面上一闪而逝。两者纠缠碰撞，最终竟没有相互湮灭，反而隐隐有融合之势。
“始龙血脉……与上古禁咒……竟同时现世！”一位须发皆白、身穿星辰道袍的老者，死死盯着镜面，声音因为震惊而颤抖。
“禀告大长老！昊天镜显示，那始龙血脉的气息，源自魔域‘万魂幡’！且……且其周围，还残留着我仙道魁首凌清玄的剑意！”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荒唐！”主位上，一名面容古板、眼神锐利如鹰的仙将猛地拍案而起，“始龙血脉乃三界至阳至圣之物，怎会与魔门妖人搅和在一起？还与凌清玄有关？此女，必是灾星！”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冷厉如冰。
“传我将令，即刻派遣天兵，前往万魂幡。将此女带回仙界审判！”
“林苍仙将，此事……”有长老想劝。
那名为林苍的仙将却直接打断了他，眼中杀意凛然。
“没什么可是！此等异数，绝不能任其在魔域壮大！若万魂幡胆敢阻拦……”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