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回车键按下去的时候,手指没有停顿。
屏幕上的大纲已经填满三行字,他没再改。椅子往后一推,人站起来,顺手整理了下衣领。西装是昨天就准备好的,深色,不新也不旧,袖口那枚铜扣还是大番薯送的生日礼物,说是从地摊淘来的“古董”,其实明显是塑料镀的。
他走出办公室,走廊灯光亮着,照在墙上挂的几幅员工画作上。没人知道他看了眼最右边那张歪歪扭扭的简笔画——画的是他站在讲台上,头顶冒了个大灯泡,下面写着“老夫子开窍了”。
电梯下行十七层,门一开就是会场后门。
工作人员立刻迎上来,耳麦里传来报时:“还有八分钟入场结束,现场九百八十人,全部落座。”
老夫子点头,接过一杯温水。他喝了一口,没咽完就听见前厅传来嗡嗡声,像是上千只蜜蜂同时起飞。那是观众席的声音,不是欢呼,也不是鼓掌,是一种安静被打破前的躁动。
他从侧门走进去。
舞台不大,背景是一整块弧形屏,上面什么都没显示。他走到中央站定,台下瞬间安静。有人抬头,有人放下手机,后排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偷偷啃包子,手僵在半空。
老夫子没笑,也没开场白。他抬起手腕,轻轻碰了下袖口。
全场灯光暗了一秒,又亮起。声音也变了,像是有人把吵闹的收音机调低了档位。
他开口:“你们有没有试过,明明规则不合理,却只能跟着走?”
没人回答。
大屏幕忽然亮了,浮出三个词:**规则、服从、改变**。字体普通,颜色灰蓝,像极了公司内部通知的标题。
底下有人笑了。
一个中年男人举手:“我每天上班打卡就是这种感觉。”
老夫子看着他:“那你今天打了吗?”
“打了。”
“打完了还来这儿抱怨?”
全场哄笑。
那个偷吃包子的年轻人差点呛住。
老夫子等笑声落下,才继续说:“我们总以为,规则是铁做的,砸不烂掰不断。其实不是。规则是人写的,写的人累了,也会抄作业;写错了,也没人敢改。于是大家就一起错下去,还觉得理所当然。”
他顿了顿,扫视一圈。
“所以今年我想聊点不一样的。不是教你们怎么遵守规则,而是——怎么重新写它。”
掌声开始零星响起,很快连成一片。
老夫子抬手压了压,屏幕切换。
这次是一道选择题,直接投到每个人的手机上。
【问题一】
你开发了一款新产品,能提升效率但存在未知风险。
A:先上线,边用边改
b:等安全评估完成再发布
投票开始。
十秒钟后,结果出来:63%选b,37%选A。
老夫子念出数字,台下议论起来。
“我就说嘛,现在谁敢乱上线!”
“可有些机会错过就没了啊。”
老夫子听着,点点头:“选b的人,不是胆小。你们怕的不是风险,是出了事没人兜底。选A的也不是莽撞,你们只是更怕——原地不动。”
他话音刚落,第二题弹出。
【问题二】
团队里有个同事总提奇怪想法,多数不靠谱。
你会:
A:直接否掉,省时间
b:让他试试,哪怕失败
这次投票更快。
71%选A。
老夫子笑了:“看来大家都当过‘现实主义者’。”
前排一个女生小声说:“试多了,领导会觉得你不专业。”
“对。”老夫子接得快,“所以我们一边骂体制僵化,一边亲手掐掉每一个可能突围的点子。这不是工作,这是互相封印。”
有人低头记笔记。
第三题来了。
【问题三】
如果你有能力制定行业标准,你会优先考虑:
A:技术先进性
b:大多数人能不能用得起
这一轮,票数咬得很紧。
最终,52%选b。
老夫子看着数据,说:“有意思。刚才还在担心风险,现在倒愿意为别人扛成本了。说明什么?人不是不想改变,是需要一个理由——比如,这改变真的能帮到具体的人。”
他关掉手机端界面,抬头看向观众。
“这些题没有标准答案。但我问这些问题,是因为我知道——在座很多人,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你们缺的不是判断力,是一个站出来说‘我这么想’的机会。”
掌声比之前更响。
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站起来:“您说的轻松,可现实中,说了也没人听啊。”
“那你有没有试过,换种方式说?”老夫子反问。
“怎么换?”
“别光讲道理。把你的想法变成一个小实验,找三个人试,拿结果说话。人不怕变革,怕的是空谈。你有数据,就有话语权。”
那人坐下,若有所思。
互动环节结束,老夫子让后台撤了ppt。
屏幕全黑。
他往前走了两步,离台沿更近。
“刚才那些图表、投票、案例,都不是重点。”
全场安静。
“重点是,你现在坐在这里,听见这些话,心里有没有一个念头——‘也许我能试试?’”
没人动。
“如果有,”他声音低了些,“那今天的演讲,就算成功了。”
下一秒,掌声炸开。
从第一排蔓延到最后一排,有人吹口哨,有人站起来拍手。后排那个偷吃包子的年轻人把剩下的半块塞进嘴里,双手用力鼓掌,腮帮子鼓得像仓鼠。
老夫子没鞠躬,也没多留。他转身往侧台走,步伐稳定。
刚下台阶,几个记者围上来,话筒递得整齐划一。
“老夫子先生,请问您认为今天的演讲最大突破是什么?”
“后续会有类似公众对话活动吗?”
“您提到‘重新定义规则’,是否意味着公司将推动政策建议?”
他停下,站定。
“最大的突破?”他想了想,“是刚才有个人在投票时选了‘试试看’,而不是‘算了’。”
记者们愣住。
他接着说:“至于政策,我不打算提。但我希望,明年这个时候,站在这里讲话的人,不再是我。”
说完,他绕过人群,走向休息区通道。
身后掌声还没停。
通道口站着一个人,手里捧着杯咖啡,穿着皱巴巴的外套,头发乱得像鸟窝。
是秦先生。
“听完了?”老夫子问。
“听完了。”秦先生把咖啡递过去,“你说得挺好,就是太短。”
“讲多了,人记不住。”
“可有一句他们肯定记得。”
“哪句?”
“轮到我们说了算。”
老夫子接过咖啡,没喝。
他望着远处还在亮着的舞台,灯光慢慢暗下去,只剩下边缘一圈微光。
通道尽头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工作人员跑过来,气喘吁吁:“媒体想做个短视频合集,要您一句话总结今天的内容。”
老夫子沉默两秒。
然后他说:“以前我们总在等别人给答案。”
他顿了顿。
工作人员举起录音笔。
老夫子看着镜头,说:“现在我想知道——我们能不能自己出一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