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推开评选会场的门时，大番薯正蹲在门口啃苹果。他抬头一看，差点被果核呛住。
“师父！你可算来了！”他一把拽住老夫子的袖子，“刚才老赵在台上讲了十分钟，说今年利润翻倍，员工持股百分之三十，台下都快给他鼓掌鼓出火星子了。”
老夫子点点头，整了整衣领，往里走。
“他还放了个ppt，全是数据图表，什么增长率、市占率、资本估值……”大番薯跟在后面喋喋不休，“我一个字没听懂，但看着挺唬人。”
秦先生从后排招手让他们过去。位置靠前，正好能看清评委席上五个人的表情。
“前面三个讲得都不错。”秦先生压低声音，“一个说带团队去南极搞科研基地供电系统，一个说帮山区建了二十所智能小学，还有一个刚宣布全球裁员百分之五，结果反被夸‘有魄力’。”
老夫子坐下，目光扫过舞台。背景板上写着“年度行业榜样评选”，字体端正得像小学生作业。
第一位候选人还在收尾：“我们始终相信，商业成功才是对社会最大的贡献。”
掌声响起，热烈而整齐。
评委中那个戴眼镜的老教授微微点头，旁边穿西装的行业协会代表直接掏出笔记录。
老夫子不动声色，手指轻点大腿内侧——金手指悄然启动。
界面浮现一行字：【目标锁定：当前演讲者。分析模式：价值导向评估+数据真实性校验】
几秒后，结果弹出：
- 所谓“南极科研供电”实为短期设备租赁项目，周期仅四个月；
- “智能小学”由地方政府全额出资，该公司仅提供二手服务器；
- 裁员公告发布当日，高管集体套现股票。
老夫子嘴角微动，没说话。
第二位候选人上台，嗓门洪亮：“我们去年纳税超八亿，解决就业岗位一万两千个！”
又是一阵掌声。
金手指同步更新：
- 纳税总额含集团海外子公司并表数据；
- 就业岗位中临时工占比百分之六十七；
- 其中三百人因加班过劳申请工伤赔偿，未公开披露。
第三位更狠，直接放出一段视频——沙漠里一群人挥旗呐喊：“感谢xx科技让我们用上稳定电网！”
画面感人，音乐激昂。
老夫子眯眼看了两秒，金手指跳出提示：拍摄地点为某影视基地外景地，群众演员日薪三百，含餐补。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大番薯凑过来：“师父，你说他们这样行吗？”
“合规。”老夫子说，“只是不说全话。”
“那你怎么讲？也放个假视频？”
“我不放视频。”老夫子打开随身平板，“我放审计报告编号。”
轮到第四位时，老赵终于登场。
他穿着笔挺黑西装，头发抹得能照出人影。一开口就是王炸：“我们公司连续三年营收增长百分之三百以上，利润率行业第一。”
台下有人低声议论。
“不仅如此。”老赵双手撑台，语气沉稳，“我们在东南亚设立五个研发中心，雇佣当地员工八百余人，真正实现全球化布局。”
秦先生皱眉：“这话说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大番薯挠头：“是不是跟师父上次访谈里的词儿差不多？”
老夫子盯着屏幕，金手指飞速运转。
三分钟后，结果出炉：
- 五个“研发中心”实际为办事处兼仓库；
- 八百名员工中七百三是外包保洁与安保；
- 过去三年增长源于低价倾销，已引发多国反垄断调查。
老赵还在激情陈词：“我们认为，榜样的力量，在于引领行业走向更强更快更高效！”
掌声雷动。
评委席上，行业协会代表频频点头，学术派三人组则面无表情。
主持人拿起话筒：“感谢老赵先生的精彩分享。接下来，请最后一位候选人——老夫子先生登台。”
全场安静下来。
老夫子起身，稳步走上舞台。灯光打在他脸上，不刺眼，也不躲闪。
他没有拿稿子，也没开ppt。
“我先放个小片段。”他说。
大屏幕上突然出现画面：非洲某个小镇的青年围坐在一台旧电脑前，屏幕上是开源代码界面。一人正在调试程序，旁边贴着一张手写标签：“医疗诊断系统v1.2”。
只有三十秒，无声。
播完，老夫子开口：“他们用了我们公开的技术框架，做了本地化改造，现在能帮村里老人筛查糖尿病。”
台下没人鼓掌，都在等下文。
“我没有说营收翻倍。”他说，“因为我们去年利润降了百分之十二。”
人群微动。
“也没有说解决万人就业。”他继续，“因为我们主动砍掉了两个外包项目，影响三百人临时岗位。”
评委中有人抬眼。
“但我可以告诉各位，”老夫子调出一页清单，“过去一年，我们向发展中国家免费授权三项环保专利，使用方包括孟加拉一家渔网回收厂和肯尼亚的一个太阳能合作社。”
他顿了顿：“所有授权均有第三方审计备案，编号可在会后查询。”
接着，他讲起东南亚渔民协作网的事。不是宏大叙事，而是具体细节：
- 每艘船安装传感器成本多少；
- 数据共享后捕捞效率提升几个百分点；
- 渔民协会如何用省下的油费给孩子交学费。
然后提到“青年创新守护计划”：
- 百名初创者名单全部公开；
- 每人获得的资金支持精确到元；
- 三家受益企业已开始反哺社区。
说到这儿，他看向评委席：“我知道前面几位都很强。业务规模比我大，增速比我快，讲话也比我有力。”
“但我想问一句——”他停了一下，“如果有一天风停了，浪退了，那些靠风口飞起来的船，还能不能自己划水？”
全场静默。
老教授摘下眼镜擦了擦。
行业协会代表停止记录，抬头直视他。
老夫子最后说：“榜样不是用来比谁跑得快的。是提醒大家，有人愿意在大家都往前冲的时候，回头看看有没有人掉队。”
话音落下，三秒无人动作。
紧接着，掌声从角落响起，迅速蔓延。
老教授带头鼓掌，另外两位学者紧随其后。连原本态度冷淡的协会代表也拍了十几下。
老赵坐在台下，脸色发青。
大番薯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秦先生轻轻按住他肩膀。
主持人重新拿话筒：“感谢老夫子先生的发言。接下来进入评委闭门评议环节，请各位候选人移步休息区等待。”
人群开始走动。
老夫子刚走下台，就被一位评委拦住。
“您刚才提到的开源项目审计编号，”那人递来一张纸条，“方便给我一份完整清单吗？”
“可以。”老夫子接过纸条，写下几个数字，“这些都能查到原始文件。”
评委点点头，转身离开。
大番薯蹦过来：“师父！你太猛了！老赵脸都绿了！”
秦先生也笑了：“你这一通讲，把别人的‘成功’全变成‘表面功夫’了。”
老夫子没接话，只看向舞台中央。
主持人正收拾讲台，老赵站在旁边说着什么，手势激烈。主持人几次想走，都被拦住。
忽然，老赵转头望向观众席，目光直直射来。
两人视线撞上。
老夫子没躲，也没笑。
老赵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这时，秦先生碰了碰老夫子手臂：“你看那边。”
评委席最后一排，老教授正低头写字，写完撕下一页，递给身边助手。助手起身，快步朝后台走去。
老夫子眯眼看了看。
那张纸上，似乎只写了三个字。
大番薯伸长脖子：“写的啥？”
老夫子没回答。
他只看见，助手手里那张纸的右下角，印着本次评选委员会的火漆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