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姐站在会议室门口,手里捏着打印好的文件。她低头看了眼手表,离会议开始还有三分钟。
门开着,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市场部小李正低头翻笔记本,旁边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同事在调试投影仪。没人注意到她。
她轻轻敲了下门框。
“那个……我来了。”她说。
小李抬头,愣了一下,“哦,你啊。”
“我可以参加吗?”她问。
“这会本来是我们内部碰进度的。”小李合上本子,“不过既然你发了邮件申请,那就听一下吧。”
他没让她坐主位,也没人给她让位置。她在角落拉了把椅子坐下,把文件放在腿上。
会议开始后,大家轮流汇报进展。轮到客户投诉分类部分时,陈小姐刚想开口,小李就接话说:“这部分我们已经有初步方案了,按渠道和问题类型做了细分。”
她抿了下嘴,“其实我之前整理过一份更详细的分类表,要不要一起参考?”
“不用了。”另一个女同事笑着说,“我们这边数据来源不一样,你的可能不适用。”
格子衫男低声说了句什么,引得旁边人笑了一声。她没听清,但脸有点热。
会议结束得很快。她起身想跟小李多聊两句,对方已经拎起包往外走,“下次再说吧,赶着去另一个会。”
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叠纸。
回到工位后,她打开电脑,把原来的分析文档重新修改了一遍。这次加了时间轴、高频词统计,还标出了近三年投诉增长最快的三个节点。做完之后,她发到了项目群里,附言写着:“供参考,如有需要可进一步拆解。”
消息发出去,像扔进井里的石头。
没人回复。
第二天早上,她路过茶水间,听见里面有说话声。
“听说行政那边有人非要掺和咱们的项目?”
“对,叫什么来着……陈姐?她不是天天改报销单吗,怎么突然搞用户体验了?”
“估计是闲出毛病了。这种事哪轮得到外人插手,搞不好还得我们善后。”
水壶发出鸣叫声,谈话戛然而止。
她端着杯子走进去,两人立刻低头看手机。
“你们昨天看到我发的文档了吗?”她问。
“看了。”女同事说,“挺细的,但我们已经有了方向,就不额外讨论了。”
“那里面的分类逻辑……是不是和你们现在用的有点像?”
“差不多吧。”小李从门口探头,“我们团队一直这么分的,可能是巧合。”
她没再说话,倒完水就走了。
坐回位置时,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她点开自己发过的文档,往最后一页加了一行小字:初稿完成于四月十七日,原始数据来源标注完整。
然后全部备份到私人硬盘。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饭盒打开后,她没动筷子,盯着屏幕上的项目群界面。最新一条消息是小李发的截图,展示他们“独立完成”的分类框架——结构和她提交的几乎一样,只是换了几个词。
她关掉手机,把饭盒推到一边。
下午三点,她去了小李办公室。
“能不能占用你几分钟?”她说。
“说吧。”小李正在回邮件,没抬头。
“我想知道,我现在还能做什么。”
“你已经做了你想做的。”他说,“提供建议嘛,我们也收到了。”
“我是想正式参与。”
“这个项目节奏紧,新人进来磨合成本太高。”他终于抬眼,“而且说实话,你没有相关经验,我们也不好安排任务。”
“我可以学。”
“不是学不学的问题。”他语气缓了些,“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工作方式。你突然插进来,其他成员会有压力。”
“我只是想贡献一点力量。”
“感谢热情。”他笑了笑,“但现在真的不需要额外支持。”
她说不出话了。
点点头,转身走出去。
走廊灯光有点晃眼睛。她走得慢,脚步像是踩在棉花上。
回到座位,她把项目文件夹一个个关闭。最后一个文档停在屏幕上几秒,才点下叉号。
窗外天色暗了一些。她没开灯,整个人陷在阴影里。
老夫子从办公室出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站在自己门口没动,看了几秒。
陈小姐低着头,手指搭在键盘边缘,一动不动。桌上那杯茶早就凉了,她也没换。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上午他查过系统日志,金手指昨晚更新了一条模拟记录:跨部门协作初期阻力预测。结果显示,第一轮接触失败概率百分之六十二,主要原因写的是“角色身份认知差异”。
他还记得当时看到这句话时,差点笑出声。
现实比模型还狠。
他靠在门框上,想着要不要现在过去。但又觉得太早。这时候说话,容易变成安慰。而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被同情。
他退回办公室,打开邮箱,找到客户体验优化小组的公开立项书。往下拉,在合作单位名单里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公司名字——都是之前联合打压他的那批人。
有意思。
他点了点桌面,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些人宁愿用对手的方法,也不愿接受内部同事的建议。不是因为陈小姐不行,而是因为他们习惯了排斥“外来者”。
规则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它只对熟悉它的人友好。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见楼下小李匆匆走出大楼,手里拿着咖啡杯,脸上带着笑,正和电话里的人说着什么。
大概是在汇报今天的“顺利推进”吧。
他转过身,拿起桌上的记事本,在某一页写下几个字:打破壁垒的方式,不是更努力地敲门,而是让门自己松动。
然后合上本子。
五分钟后,他走出办公室。
路过茶水间时,听见两个实习生在聊天。
“你们知道吗?陈姐今天去找小李了,想加入项目组。”
“然后呢?”
“被拒了呗。说是‘感谢热情,但不需要额外支持’。”
“哇,这话听着真扎心。”
“可不是嘛。但她也挺拼的,明明没人邀请,还硬往上凑。”
“谁说不是呢,跨部门的事本来就难搞。”
老夫子没停下,也没出声。
他继续往前走,脚步平稳。
来到陈小姐工位前,他站在那里,没说话。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淡,像风吹过的湖面,连涟漪都没留下。
“你还记得昨天问我那个工具的事吗?”他开口。
她点点头。
“每天半小时,两周就能上手。”他说,“但现在的问题不是你会不会用,而是他们愿不愿意让你用。”
她低下头。
“你觉得我是不是做错了?”她声音很轻。
“没有错。”他说,“错的是以为只要做得够好,别人就会开门。”
她抬起头,看着他。
“那你为什么还要试?”他反问。
她没回答。
他也不急着让她答。
远处传来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有人走出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站着没动。
她也没再说话。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空置的茶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