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侧休息区的茶几上,黑色盒子被打开了。
里面是一只瓷瓶,表面画着花鸟,底座刻着编号。拍卖师站在台上,声音响亮:“接下来这件拍品,是本届慈善晚宴的重点之一——清末珐琅彩瓶,起拍价八十万,每口加十万。”
台下有人开始举牌。
老夫子坐在前排,手指轻轻搭在椅背上。他没看拍卖师,也没看那瓶子,而是盯着耳麦界面上跳出来的数据。金手指刚才扫了一圈,反馈结果很明确:铜锈分布太均匀,氧化层厚度不对,这种老化痕迹不像自然形成的。
他微微偏头,眼角扫过茶几边坐着的几个人。
三个男人,穿得体面,坐姿却僵硬。前排那个左手一直藏在袖子里,像是戴着什么东西。中间那人时不时低头看手机,屏幕一闪一闪的,像是在收消息。后排的个子高,脖子挺直,目光一直往舞台方向瞟。
这些人不是来听故事的。
老夫子收回视线,从西装内袋掏出腕表,指尖在边缘敲了两下。电子图录弹了出来,第37号展品的照片和参数浮现在眼前。他一条条比对:瓶身高度差了半厘米,颈部花纹少了一圈卷草纹,底款篆文的“乾”字最后一笔勾得不对。
最关键是——原定展品三天前已经撤拍了。
运输公司发了正式函件,说路上遇到暴雨,保险评估后决定不参展。主办方也在官网发了公告,只是没人注意。
可现在这个瓶,编号一样,名字一样,连介绍词都照搬。
真品不在,编号却上了台。
这就不只是失误了。
他把图录收起来,手伸进另一侧口袋,连上了晚宴安保系统的后台。这是公司合作项目给的临时权限,能查到展品入库记录。他输入编号,系统跳出一条信息:登记人姓名“林志远”,职位“外包策展助理”。
他再查人事档案库——没有这个人。
连影子都没有。
老夫子嘴角动了一下。他靠回椅背,不动声色地调出过去十分钟的监控回放。画面里,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深夜进了储藏区,手里拎着工具箱。他在展柜前蹲了三分钟,出来时换了标签。
虽然摄像头角度偏,看不清脸,但那人的走路姿势,和后排那个高个子一模一样。
证据齐了。
这不是拿错东西,是有人故意换的。
真正的珐琅彩瓶没来,他们拿了个假的顶上,编号都不换,就想趁着拍卖把钱骗走。善款一到账,牌子一落,谁也追不回来。
台上的拍卖师还在讲:“这件瓷器保存完好,工艺精湛,背后还有段家族传承的故事……”
他语气诚恳,手势热情,显然不知道自己正在帮人行骗。
老夫子看着他,没出声。
揭穿这事不能急。要是直接站起来说“这是假的”,场面会乱。人家信他是专家?还是觉得他砸场子?万一主办方先不信,反而怪他破坏气氛,那才是真正麻烦。
他得等一个时机。
一个能让所有人立刻明白、又不至于让慈善活动崩盘的时机。
台下又有人举牌了。
价格涨到了一百二十万。
前排那个戴手套的男人终于动了。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号码牌,动作不大,但足够引人注意。旁边的人跟着跟价,节奏整齐得像排练过。
托儿来了。
老夫子盯着他们,手指慢慢收紧。
这些人不是冲着收藏来的,是冲着钱来的。高价拍下,转头就说捐赠完成,实际款项可能根本不到账。就算事后查出来,人早就跑了。
他不能再等了。
他慢慢站起身,一只手扶着椅背,身体前倾。他的位置靠近舞台,只要开口,声音能传上去。
拍卖师正准备喊第二遍:“一百二十万第一次……”
老夫子往前走了半步。
就在这时,后排那个高个子忽然抬头,目光扫了过来。
两人视线撞上。
对方眼神一紧,立刻低下头,但已经晚了。老夫子看到了他耳根处的一颗痣,位置特别,不会认错。
就是监控里那个人。
老夫子没避开,也没停下。他继续往前走了一小步,站到了过道中央。
台上的拍卖师察觉到动静,顿了一下,看向这边。
全场安静了几秒。
“这位先生?”拍卖师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老夫子没答话。
他只是盯着那个黑盒子,盯着盒子里那只瓶。
然后抬起手,指向它。
“那东西,”他说,“不是你们要拍的那件。”
全场人都转头看他。
拍卖师愣住:“您说什么?”
老夫子站着没动,声音不高,但够清楚:“编号37的珐琅彩瓶,三天前因运输问题已正式撤拍。你们现在拿出来这个,编号相同,外形相似,但细节不符,材质检测也不达标。”
他顿了一下。
“它是假的。”
空气一下子静了。
拍卖师脸色变了:“您……您有证据?”
老夫子点头:“我可以现场验证。”
前排那个戴手套的男人猛地站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懂鉴定?”
老夫子看着他:“你左手戴着手套,是因为掌心有烫伤疤痕吧?上周你在城南古玩市场出手过一只仿品,被摊主认出来,争执时打翻热水壶,伤了手。”
那人脸色一白,下意识缩手。
老夫子继续说:“你叫张德海,做过三次文物诈骗案的证人,但每次都没被起诉,因为证据不足。这次你找的帮手也不错,中间那个用手机刷暗号的是你弟弟,后排那个走路外八字的是你表哥。”
三人全愣住了。
台下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拍卖师额头冒汗:“这……这太严重了,我得叫主办方过来。”
“不用。”老夫子抬手,“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
他看向茶几上的瓶子:“把它拿到灯光下来,正面照五秒,然后看底款。”
“为什么?”
“因为真的珐琅彩瓶,底款在强光下会有微弱反光,那是釉料里的金属成分。假的做不了这个效果。”
拍卖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工作人员把瓶子端到了舞台中央。
聚光灯打下。
五秒后,他凑近一看。
底款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反光。
他抬头,脸色发青。
老夫子站在过道里,手还指着那瓶子。
“它不是展品。”他说,“是骗子拿来骗善款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