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三点，公司会议室改成了临时造型间。
窗帘拉上，灯打开，三把椅子一字排开。中间那把坐着大番薯，左边是秦先生，右边空着——老夫子还没进来。
大番薯穿着刚送来的西装，领带歪在一边，头发被喷得发亮，一根根竖着像刷了胶水。他低头看自己胸前的徽章，反复调整角度。
“要不我别在这儿？”他说，“显得太靠上了？”
秦先生坐在旁边，藏蓝色西装配白衬衫，领带打得整整齐齐。他看了眼大番薯，又看看镜子，忍不住笑出声。
“你这发型……跟庙门口的石狮子有点像。”
“啥？”大番薯抬头，“石狮子多威风！我这就该威风！代表公司形象呢！”
门推开，老夫子走进来。他手里拎着个黑色袋子，走路不快，站到自己的椅子前没坐下。
造型师林姐跟在他后面，短发齐耳，手里拿着尺子和一块灰色布料。她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脱外套。”
大番薯愣住：“啊？”
“先量肩宽。”她说，“你这衣服看着合身，其实左袖长了零点五公分。”
“还能看出来？”秦先生小声问。
“我干这行十二年。”林姐走过去，一把扯下大番薯的领带，“你以为租来的尺寸都准？有些人穿西装是为了好看，有些人穿是为了撑场面。你们这次去的不是饭局，是战场。”
大番薯眨眨眼：“这么严重？”
“比你想象的还严重。”林姐转头看向老夫子，“你这套黑西装，穿几年了？”
“五年。”他说。
“没换过？”
“去年洗坏了一件，补了补继续穿。”
林姐点头：“懂了。你是那种宁可穿旧鞋也不试新鞋的人。”
老夫子没说话。
林姐打开手里的包，掏出一件叠好的西装外套：“我给你备了一件新的，同款剪裁，面料更挺。袖口加了暗纹，公司标志绣在里面，外人看不见，但灯光一照会有反光。”
老夫子接过衣服，摸了下布料，点头：“行。”
“你不用换太多。”林姐说，“别人越花哨，你越简单就越稳。你是那个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事能成’的人。”
老夫子把旧外套挂到椅背，换上新衣。穿上后动作没变，站姿也没变，就像只是换了层皮。
林姐绕着他走一圈，满意地点头：“可以。领针用银灰的，别戴金的，太张扬。”
老夫子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旧领针，递过去。
林姐看了看：“你还留着这个？”
“一直用。”他说。
“那就用它。”林姐把领针别上，“老东西有时候比新的管用。”
轮到大番薯重新造型。
林姐让他把亮面礼服脱了，换成深灰色西装。领带换成暗纹酒红色，鞋擦了三遍才放下来。
“头发不能这样竖着。”她说，“你不是要去演黑帮电影。”
“那咋办？”大番薯紧张，“托尼老师说这种发型叫‘精英觉醒’！”
“那是抖音上的说法。”林姐拿起梳子和发蜡，“你这头得压下去，但不能塌。要看起来认真，又不失活泼。”
她动手整理，一边梳一边按，最后弄成一个向后微拢的样式。
大番薯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好像……没那么喜庆了。”
“本来就不该喜庆。”林姐说，“这是慈善晚宴，不是婚礼现场。”
秦先生全程安静坐着，等林姐过来检查他。
林姐只帮他把领带正了正，袖扣对齐，说了句：“你最省心，气质摆在那儿，改都难改掉。”
三人全部整装完毕，站成一排。
林姐退后两步，上下打量。
“整体过关。”她说，“老夫子沉稳，秦先生正气，大番薯……虽然有点滑稽，但至少不像来蹭饭的了。”
大番薯咧嘴一笑：“我就知道我能行！”
林姐收起工具包：“记住，站姿别垮，走路别晃，说话前先停半秒。你们代表的不是自己，是公司现在想对外传递的样子。”
她临走前看了眼老夫子：“你那个系统，开了吗？”
老夫子点头。
“那就别光顾着看人穿什么。”林姐说，“也得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门关上，会议室只剩他们三个。
老夫子从内袋掏出无线耳麦，戴上一只。另一只放进秦先生手里。
“你帮我盯大番薯。”他说，“我要调数据。”
秦先生点头：“明白，防止他乱说话。”
大番薯正对着镜子摆姿势：“我觉得我可以走红毯！要不要练几个微笑？”
“别练。”老夫子坐下，打开平板，“你现在最重要的是闭嘴。”
屏幕亮起，金手指界面自动加载。
【外部事件：城市之光慈善晚宴】
【风险等级：c级（可控）】
【关联人员：已确认三人出席】
【启动模拟推演模块】
页面跳转，列出今晚可能出现的关键人物。
第一条弹出来的是商会会长。
资料显示：四十八岁，媒体曝光率高，喜欢提问尖锐问题，擅长制造话题。
应对策略生成：回答聚焦企业责任，避免涉及具体项目细节。
第二条是竞争对手企业代表。
资料显示：与老赵有往来，曾公开质疑公司改革方向。
应对策略：保持礼貌，不主动交谈，若被搭话则引导至技术成果。
第三条是记者名单。
共七人持证入场，其中三人有财经背景，两人专注社会公益报道。
应对关键词设定为：“协作效率提升”“跨部门响应加快”“员工参与度增长”。
老夫子一条条浏览，手指滑动屏幕。
大番薯凑过来：“哎，有没有说我？”
“没有。”老夫子说，“你不在重点观察名单里。”
“那我不安全了？”大番薯紧张，“没人盯着我才危险！”
“你越没人注意越好。”秦先生拍他肩膀，“说明你不惹事。”
“但我可以主动发言啊！”大番薯眼睛发亮，“比如谈企业文化建设！或者分享个人成长经历！”
“你闭嘴就是对企业最大的贡献。”老夫子说。
大番薯不服气：“我怎么说也是团队一员！而且我今天特意练了握手姿势！”
他当场演示：伸出手，手腕微微下沉，嘴角上扬，点头幅度刚好十五度。
“标准商务礼仪。”他说。
秦先生笑出声：“你这像是在卖保险。”
“这是专业！”大番薯坚持。
老夫子没理他，继续看屏幕。
突然一条新提示跳出：
【检测到潜在接触对象：某科技公司副总，曾在第十六届晚宴引发税务争议事件】
应对建议：避免单独对话，若遇提问，以“财务透明、合规运营”为核心回应。
老夫子标记这条信息，设为优先提醒。
他抬头看两人：“待会儿进场地，我们走在一起。大番薯在中间，我和秦先生两边。遇到不认识的人，别主动打招呼。”
“为啥我在中间？”大番薯问。
“因为你最容易跑偏。”老夫子说，“把你夹住，才不会丢。”
“我能控制自己！”大番薯抗议。
“上次团建你跑去喂鸽子，结果被追着啄了三分钟。”秦先生说。
“那是它们饿了！”大番薯辩解，“而且我手里真有面包屑！”
老夫子合上平板，塞进公文包。
“最后说一遍规矩。”他说，“不抢话，不插话，不主动合影，不接受私下采访。有人问公司近况，就说‘一切顺利，合作增多’。别的不用多讲。”
“那要是问改革的事呢？”秦先生问。
“就说数据在往上走。”老夫子说，“具体多少，让他们去看年报。”
“我要是紧张说不出话怎么办？”大番薯小声问。
“你就笑。”老夫子说，“笑着点头，然后往我身后站。”
“那我要是站你身后，你挡住了，别人看不见我怎么办？”
“那就对了。”老夫子说，“你想让别人记住你，不是靠站位，是靠别出错。”
大番薯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秦先生赶紧拦住：“别问了，时间到了。”
行政部发来消息：专车已在楼下等候。
三人拿起邀请函，检查徽章是否别好。
老夫子最后看了一眼镜子。
衣服合身，领针端正，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转身走向门口。
大番薯快步跟上，一边走一边摸胸口徽章：“我得确保它一直在正中间……”
秦先生走在最后，顺手关灯。
走廊灯光一节节熄灭，前方电梯门缓缓打开。
三人走进去，站定。
大番薯突然抬头：“等等！我的袖扣呢？”
他翻手腕，左手有，右手没有。
“是不是刚才换衣服时掉了？”他慌了，“那是我特地买的！十块钱一对！说是合金的！”
老夫子按下关门键。
电梯开始下行。
“没有袖扣也能活。”他说。
“可这是细节！”大番薯急得跺脚，“林姐说细节决定成败！”
“那你记住。”老夫子看着他，“今晚成败，不在袖扣，而在你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嘴。”
电梯降到一楼，门打开。
大厅明亮，外面天色微暗。
他们走出电梯，朝大门走去。
夜风吹进来，大番薯的头发被吹得微微晃动。
他伸手去压，结果一碰就翘起来。
“完了。”他说，“发型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