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站在工位旁，手里还握着平板。屏幕上的分析界面没关，最后一行记录显示：【对话结束。情绪评估：高度集中，未见崩溃迹象。建议后续观察反馈节奏】。
他没动。
陈小姐已经坐回椅子，打开文档准备整理会议纪要。她打了两个字，又停下来。
“你觉得……他会怎么评？”
老夫子没回答。
他望着窗外，楼下停车场有辆车刚启动，车灯亮起，照在玻璃幕墙上晃了一下。他的手指在平板边缘轻轻敲了三下。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重物拖地的声音，然后“砰”的一声，像是什么撞上了墙。
大番薯拎着一杯热奶茶冲了进来，袖子卷到胳膊肘，头发乱得像被风吹过的草堆。他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手机，嘴里念叨：“导航说这个时间点最容易堵……哎哟！”
话没说完，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一扑，手里的奶茶直接飞了出去。
半杯液体泼在地毯上，另一半精准洒在陈小姐的键盘上。糖包散了一桌，有两个还卡在空格键缝里。
“对不起对不起！”大番薯脸都红了，手忙脚乱地掏纸巾，“我特意买的无糖热椰香，说是可以缓解紧张……结果我自己先紧张了。”
陈小姐愣了一下，看着自己那排沾满糖粒的按键，忽然笑了出来。
笑声不大，但很真实。
她低头拍了拍键盘，糖渣掉下来几颗。“没事，反正这台电脑昨天就被老赵借走过，能比我更惨吗？”
大番薯一听这话，立刻义愤填膺：“他借你电脑干嘛？是不是想偷看你文件？我去告诉保安！”
“不是。”陈小姐摇头，“他说打印机坏了，借去连无线。”
“那也不行！”大番薯坚持，“谁不知道他上次借秦先生U盘，偷偷拷了人家年终总结去交差！这种人就不能信！”
老夫子听着，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他把平板放在桌上，顺手抽出几张纸巾开始清理键盘。动作不快，但很仔细。
“你今天表现不错。”他对陈小姐说，“最后那个问题，答得很稳。”
陈小姐手指停在回车键上，声音有点轻：“我说得太硬了吗？他会不会觉得我不懂感恩？”
“不会。”老夫子摇头，“他问的是立场，你给了答案。要是这时候说‘都是同事帮忙’，反而显得你没底气。”
大番薯在一旁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就听保安老李说，考官出来的时候说了句‘不错’，还多喝了半杯茶！这说明他心情好！”
“你怎么知道是考官喝的？”老夫子挑眉。
“因为杯子上有口红印啊！”大番薯理直气壮，“而且保洁阿姨说，平时他都不留杯子，今天特地放在那儿，肯定是有想法！”
陈小姐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肩膀慢慢松了下来。
老夫子看了眼她的状态，转回头调出金手指界面。他输入“李振国 历年晋升评审偏好”，系统开始运行推演模型。
几秒后，数据跳出。
【满意度评分区间：82–89】
【关键变量：终审会议中是否有第三方异议】
这意味着结果还没定。
虽然大概率通过，但只要有人提出质疑，流程就可能被拖进复议环节。而一旦进入复议，陈小姐之前的努力就会被打上问号。
老夫子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手指在触控板上划了两下，把整个报告导出为pdF。
“我去趟人力资源部。”他说。
“现在？”陈小姐抬头。
“趁他们还没下班。”老夫子拿起加密U盘，“送份补充材料。”
大番薯一听，立刻站直：“要不要我也去？我可以当见证人！”
“不用。”老夫子看他一眼，“你先把地擦干净。”
“哦。”大番薯挠头，“可我没带抹布……要不我用外套？”
“用拖把。”老夫子指了指茶水间门口，“就在架子第二层。”
大番薯应了一声，转身小跑过去。刚拉开门，又撞到了门框，发出“咚”的一声。
陈小姐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说：“他每次都这样，可还是愿意为我们跑前跑后。”
“所以他叫大番薯。”老夫子插上U盘，开始上传文件，“笨，但靠谱。”
文件名是《晋升候选人项目闭环报告》。
内容全是客观数据：时间节点、交付成果、协作记录、风险响应速度。每一项都能追溯到原始日志。
他在文档末尾加了一句备注：
“供参考，不影响您独立判断。”
点击上传前，他停顿了一下。
金手指后台还在运行。他重新调出考核录音，重点回放最后一个提问。
“有人说，你这次能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有人替你扫清了障碍。你怎么看？”
音频波形图上，陈小姐的回答清晰稳定。而考官在听到“别人可以帮我挡一次风，但不能替我走路”这句话时，笔尖停顿了0.7秒。
这个细节很重要。
说明对方在意的是候选人的自主性，而不是有没有帮手。
老夫子退出录音界面，确认文件已上传成功。
系统提示：【材料已提交至评审通道，状态待查收】
他拔下U盘，正准备收起来，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内部邮件提醒。
发件人：人力资源部评审组
主题：关于补充材料的接收确认
正文只有一句话：
“已收到，将纳入综合评估范围。”
老夫子看完，锁了屏。
他转身看向陈小姐。
她还在刷新邮箱页面。每过三十秒点一次“刷新”，手指频率越来越快。
“别一直刷。”他说，“系统通知一定会弹。”
“我知道。”她点头，但手没停。
大番薯这时端着一盆水回来了，裤腿湿了一截。他蹲在键盘旁边，拿块旧毛巾一点点擦桌面。
“你看，这样就行。”他说，“等会儿再晾十分钟，键盘就不会短路了。”
陈小姐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说：“谢谢你，大番薯。”
“啊？不谢不谢！”他慌忙摆手，差点把水盆打翻，“我就是顺路买的，真没想那么多……”
“不是为了奶茶。”陈小姐轻声说，“是为了你愿意来。”
大番薯愣住，脸一下子更红了。
他低下头，声音变小：“其实……我也挺怕的。每次看到你们被人欺负，我都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可我又不想装作看不见。”
老夫子站在一旁，没说话。
他知道大番薯嘴上憨，心里清楚得很。
有些人嘴上说着“升不升职都一样”，可看到朋友拼命争取机会，比谁都着急。
办公室外传来电梯到达的提示音。
接着是脚步声，由远及近。
老夫子抬头看了一眼走廊方向。
一个穿深色西装的女职员走了过来，手里抱着一叠文件，经过时朝他们点了点头。
她走得很快，但在路过陈小姐工位时，脚步明显慢了一下。
那一瞬间，陈小姐也抬起了头。
两人视线碰了个正着。
女职员很快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
可就在她离开的刹那，陈小姐的电脑右下角弹出了新消息提示。
系统通知：【评审材料补充登记已完成】
她盯着那条通知，呼吸忽然停了一瞬。
老夫子注意到她的变化，走过去看了一眼屏幕。
“等吧。”他说，“接下来的事，我们控制不了。”
大番薯擦完最后一块键盘，把湿毛巾拧成一团塞进塑料袋。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
“我去倒垃圾。”他说，“顺便看看有没有瓶装奶茶卖。”
说完，他拎着袋子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回头笑了笑：“我相信你会过的。”
陈小姐看着他，也笑了。
她点点头。
老夫子站在原地，手里捏着U盘。他看了一眼时间，十七点四十三分。
评审组明天上午九点开会。
还有不到十五个小时。
他把U盘放进衣兜，转身准备坐下。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一闪。
新的系统提示跳了出来。
标题是：【终审会议安排调整】
内容尚未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