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的手指还停在裤兜边缘,指尖压着硬盘的棱角,像在数心跳。走廊里安静得能听见大番薯咽口水的声音。
他弯下腰,掀开地垫一角,抽出那张折叠整齐的便签纸。纸面平整,字是打印的,规规矩矩:“秦先生曾于去年十月私下联系财务部副主管,请查内部通讯记录。”
“呵。”老夫子轻轻笑了一声,把纸条递给大番薯,“你看这措辞,多讲究。不说‘勾结’,不说‘密谋’,偏用‘请查’——听起来像是为公司操心,其实就差把‘他有问题’四个大字贴脑门上了。”
大番薯盯着纸条看了半天,皱眉:“可……咱们不是早就有备份了吗?”
“有。”老夫子掏出手机,划开一个加密文件夹,调出一条旧消息记录,“看,去年十月二十三号,下午四点十七分,他发给财务副主管的消息是:‘请协助核对q3报销单流水号A3097’,抄送了三位同事,走的是正式流程。连语气都客气得快鞠躬了。”
大番薯松了口气:“那不就没事了?”
“问题不在有没有事。”老夫子收起手机,目光落在会议室侧门上,“而在他们想让你看起来像有事。评委不怕真相,怕的是疑点。一个站不住脚的质疑,只要出现三次,就会有人开始怀疑——万一呢?”
秦先生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边角:“所以他现在是在拉人下水?找考官递条子?”
“不止。”老夫子眯起眼,“他是想让那个考官当众提出来,制造集体讨论的假象。一旦进入‘背景审查’环节,哪怕最后证明清白,也会留下个‘虽未违规,但行为不当’的评语。分数一压,名额就没了。”
大番薯急了:“那咱们现在冲进去解释?”
“冲进去?”老夫子瞥他一眼,“你进去说啥?‘领导你们别信那张纸,那是老赵写的’?人家问证据呢?你拿手机截图当呈堂证供?”
“那……咱们报警?”
“又没偷钱,报什么警?”
“那总不能干等着吧!”
老夫子沉默两秒,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副蓝牙耳机戴上,轻点两下。
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关于候选人职业操守,我觉得有必要补充一点。”
“哪一点?”
“他去年十月曾私下联系财务人员,疑似干预核算流程。”
老夫子嘴角微扬:“来了。”
大番薯瞪大眼:“你啥时候装的监听设备?”
“我没装。”
“那你听的是啥?”
“会议室公共监控音频。公司规定,评审全程录音存档,对外保密,但内部系统权限够高的人,能实时调取。”
“你权限这么高?”
“我不行,但我借了人事总监的账号。”
“你怎么借的?”
“昨天他落了伞在我工位,我今天早上送还的时候,顺便记下了密码。”
大番薯愣住:“你这也太……”
“太什么?”
“太会了。”
秦先生忍不住问:“如果那个考官真拿出伪造证据呢?”
“那就更好了。”老夫子眼神一沉,“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越敢拿出来,老赵就越跑不掉。收买考官、伪造材料、干扰评审,三项叠加,足够让他脱层皮。”
大番薯挠头:“可你怎么知道一定是老赵收买了考官?万一是别人?”
老夫子没答,而是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一张模糊的照片:昏暗停车场,一辆银色轿车旁,两个身影靠得很近。一人穿着考官常穿的灰呢大衣,另一人拎着公文包,帽檐压低,但侧脸轮廓清晰。
“这是昨晚八点四十六分,行政楼地下二层监控截的图。”老夫子放大画面,“大衣男手里拿着个U盘,递给对方。五分钟后,老赵从同一辆车下来,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换了件外套。”
大番薯倒吸一口冷气:“所以那个U盘就是证据?里面装了假聊天记录?”
“大概率是。”老夫子点头,“而且那位考官今天上班没走正门,绕了消防通道,进会议室前还在窗边打了通电话——跟上次老赵篡改资料前的动作一模一样。”
秦先生听得眉头紧锁:“可要是他在会上不说呢?一直憋着?”
“不会。”老夫子语气笃定,“收了钱就得办事。老赵不是慈善家,他付了代价,就要看到动静。那个考官一定会找机会开口,尤其是在讨论评分的关键时刻。”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会议室里突然传出一阵低语,紧接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认为,候选人的沟通方式存在隐患。我这里有一份内部通讯截图,显示他曾绕过直属上级,直接向财务提出数据修改请求……是否合规,值得商榷。”
大番薯猛地站起来:“他真敢拿!”
老夫子抬手按住他肩膀:“别动。让他们演完。”
“可……可他们要是信了怎么办?”
“信不信不重要。”老夫子盯着门缝,声音压得极低,“重要的是,他说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踩进坑里了。”
他迅速打开手机,调出另一个界面——是公司内网的权限日志查询系统。输入考官工号后,页面跳出一条记录:
【今日10:54:32 - 用户登录设备:b区临时终端(未注册U盘接入)】
【文件操作:上传文档《秦立异常联络记录.pdf》至会议共享目录】
“果然。”老夫子冷笑,“用陌生设备传文件,规避审计追踪。手法熟练,一看就是老赵教的。”
大番薯紧张地搓着手:“接下来咋办?要不要举报?”
“现在举报,只能抓到一个上传行为,说不清来源。”老夫子摇头,“我们要等他说完,等他把那份假材料当成‘个人发现’提出来,等所有评委都听到、看到、记下来——然后再一举揭穿。”
秦先生深吸一口气:“你们……真打算让我当诱饵?”
“不是诱饵。”老夫子转头看他,“是舞台。你已经用实力证明你能站上去,现在,我们要让所有人看清,是谁在台下挖坑。”
大番薯忽然举手:“那……我能干点啥?”
“你现在去茶水间,买三杯咖啡,两杯拿铁一杯美式,送到会议室门口。”
“啊?这时候喝咖啡?”
“不是给他们喝。”老夫子淡淡道,“是让你顺路经过监控探头下方,把手机贴在胸口,录一段走廊视频。我要确保你出现在画面里——一个无关人员,在正常走动,没有任何可疑行为。”
大番薯挠头:“那你为啥不自己去?”
“因为我现在站的位置,正好能听见里面每一句话。”老夫子眯起眼,“而且,我得随时准备接招。”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传来主考官的声音:“这份材料需要核实来源。请问您是从何处获取的?”
短暂沉默。
接着,那个考官回答:“……来自一位关心公司风气的同事匿名提供。我认为,作为评委,我们有责任关注潜在风险。”
老夫子唇角一扬:“撒谎了。说是匿名提供,其实是老赵亲手交的。这就叫‘虚假陈述’,足以取消他的评审资格。”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十一点零七分。
“再等等。”他说,“好戏才刚开始。”
大番薯小声问:“万一他们真压分呢?”
“压得了初评,压不了终审。”老夫子盯着门缝,“五个评委,两个已经明确支持秦先生,一个中立,剩下两个反对派,其中一个还是被收买的。只要多数意见倾向通过,就算有人使绊,结果也不会变。”
“可规则不是说,重大争议要复议吗?”
“那就复议。”老夫子笑了,“复议时,我们再把证据全摊开。系统日志、监控时间线、U盘来源、通话记录——一层层剥给他看。到时候,不是秦先生能不能升职的问题,而是老赵还能不能留在公司的问题。”
秦先生看着他:“你早就计划好了?”
“没有计划。”老夫子摇头,“我只是知道,人一旦贪心,就会犯错。老赵前两步走得稳,第三步却急了。他不该动评审环节,这里是红线。”
“所以他必输?”
“不一定。”老夫子目光锐利,“但他已经输了理。”
会议室内的讨论声渐渐激烈起来。
忽然,那个考官提高了音量:“我坚持认为,候选人存在职业道德瑕疵!这种行为若不惩戒,今后人人都敢越级行事!”
老夫子眼神一凛。
他对大番薯说:“去吧,买咖啡。记住,走路慢点,路过摄像头时停下系个鞋带。”
大番薯点点头,转身往茶水间走。
老夫子则往前半步,贴近门缝,耳朵几乎贴上门板。
秦先生站在原地,双手交叠,呼吸平稳。
走廊尽头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十三分。
会议室里,主考官缓缓开口:
“既然存在异议,我们是否需要启动背景核查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