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分,公司大楼的电梯“叮”了一声,老夫子拎着保温杯走出轿厢。走廊还安静,只有清洁工推着水桶车从转角晃过。他没去工位,径直拐向三楼会议室A厅外的等候区,把杯子搁在窗台边,自己靠墙站着,像一尊提前上岗的门神。
九点前,这里会热闹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金手指界面刚跳出一条提示:【外部人员入楼登记——王总及其随行人员已通过前台安检】。
来了。
七点十五分,脚步声由远及近。两双皮鞋敲地的声音截然不同——一个沉稳有力,像是丈量领地;另一个轻浮急促,仿佛总想抢在前头。老夫子抬头,正撞上那两人走来。
中间是老赵,脸上堆着笑,腰弯得比平时低了三度,正引着一位背手挺胸的中年男人往里走。那人西装笔挺,袖口锃亮,连眉毛都像是精心修整过的。他目光扫过墙面、天花板、绿植,眼神里透着一种“这地方归我管”的劲儿。
旁边跟着个瘦高年轻人,手里捧着平板,眼睛却黏在屏幕上,走路歪斜,差点撞上消防栓。
老夫子迎上去,笑容温和:“王总大驾光临,我们可真是蓬荜生辉。”
王总微微颔首,语气不咸不淡:“嗯,你是……?”
“老夫子,公司这边负责协调事务的。”他伸出手。
王总看了一眼,没接,只淡淡道:“哦,基层员工啊。”
助手冷笑一声,头也不抬:“这种岗位也配参与高层人事讨论?”
老夫子收回手,指尖轻轻擦了擦掌心,像是掸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他笑了笑:“那您说得对,我确实不够格。不过既然今天是来谈市场部总监人选的事,总得有人帮您倒茶、递文件、收拾桌子吧?我这人别的不行,打杂还算熟练。”
秦先生恰巧从拐角走来,听见这话差点呛住,赶紧低头装作咳嗽。
王总没理他,继续往前走。助手紧随其后,一边走一边翻资料,嘴里念叨:“内部推荐名单太杂,待会儿得筛掉一批土包子。”
话音未落,脚下一绊。
原来老夫子早上特意把一份文件夹放在走廊转角处,封面朝上,写着“紧急预案·勿动”。那助手低头看屏,根本没注意脚下,“啪”地一脚踩上去,整个人踉跄半步,手忙脚乱去扶墙,平板差点脱手。
文件散了一地。
他站稳后,回头瞪了一眼,见是老夫子的材料,冷哼一声:“谁放这儿的?存心使绊子?”
没人答话。
老夫子蹲下身,慢条斯理地捡纸页,一张张抚平,动作从容得像在整理古籍。
“哎!你怎么不说话?”助手还在嚷,“碰了你的破纸就该道歉的是你吧?”
老夫子抬起头,语气平静:“您踩了我的文件,我还得谢谢您帮我翻页?要不下次我给您铺红毯?”
“你——!”助手脸涨红,指着他就要开骂。
王总却摆了摆手:“别跟闲杂人等计较,耽误正事。”
两人扬长而去,留下满地狼藉。
秦先生快步过来帮忙拾掇,压低声音:“你故意的吧?”
“不算。”老夫子把最后一张纸塞回夹子,“我只是测试他们会不会弯腰捡东西。”
“结果呢?”
“结论很明确。”他合上文件夹,嘴角微扬,“傲慢的人,连自己摔跤都不认。”
这时大番薯从茶水间探出脑袋,手里还攥着半块饼干,看见这一幕气得直跺脚:“太过分了!就这么走了?我去行政部投诉!”
老夫子一把按住他肩膀:“坐。”
“可他们——”
“可他们什么都没违规。”老夫子拍拍他肩,“踩文件不犯法,态度差也不算违纪。咱们能做的,就是记住他们怎么走路、怎么说话、怎么对待别人。”
大番薯憋着气坐下,咬了一口饼干,嚼得咔咔响:“那咱们就这么忍着?”
“不是忍。”老夫子看着A厅方向,“是在等。”
“等啥?”
“等他们露出更多破绽。”他掏出手机,打开金手指后台,输入几组关键词:“王总”“推荐人选”“外部评审”“临时接待室”。
系统立即开始扫描内部通讯流量,自动标记异常数据包。
“你看啊,”他指着屏幕,“这些人以为靠气势就能压场,其实越张扬,漏洞越多。刚才那位助手走路偏左三厘米,说明习惯性依赖右侧支撑,可能左腿受过伤;他拿平板总用右手虎口卡着,左手悬空,显然是左撇子强行改右,训练痕迹明显。”
秦先生皱眉:“你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还有呢。”老夫子眯眼,“王总进门时没看前台铭牌,直接往左走,说明之前来过,或者有人提前带路。而那个助手全程低头,连电梯按钮都要老赵帮他按,显然是第一次来,却被要求装熟。”
大番薯听得目瞪口呆:“所以他们是演的?”
“不止是演。”老夫子收起手机,“是一个主控,一个执行,配合默契。问题是——执行者不服气。”
“为啥?”
“因为他明明能力不错,却被当成跑腿的使唤。”老夫子轻笑,“你见过哪个真正得力的助手,会在领导面前抢话、冷笑、甩脸色吗?那是不满,是憋着火。”
秦先生若有所思:“所以他们的团队内部有问题?”
“问题不小。”老夫子站起身,“越是表面强势的队伍,内里越容易裂。只要一根针,就能戳破那层气球。”
大番薯眼睛亮了:“那咱们现在就动手?”
“不动。”老夫子摇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更安静。”
“啊?”
“他们以为我们怕了,慌了,会跳出来闹事。”老夫子踱步到窗边,望着楼下停车场,“我们就偏偏不吵不闹,规规矩矩上班,客客气气打招呼,让他们觉得万事顺利,一切尽在掌握。”
“然后呢?”
“然后等他们放松警惕,开始犯错。”他转身,语气轻松,“毕竟,骄傲的人最容易忘记——脚底下还有地。”
三人正说着,A厅门口传来动静。
王总和助手并肩走出,身后跟着老赵,满脸堆笑。那助手一边走一边发语音:“喂,李哥,名单我已经传过去了,你说的那个‘关系户’记得给我压下去……对,就说背景太弱。”
老夫子耳朵一动,立刻调出手机监控界面,锁定该号码,开启实时追踪。
“啧。”他低声,“刚来就敢私下通气,胆子不小。”
秦先生提醒:“这算违规操作了吧?”
“算。”老夫子点头,“但还不够狠。我们需要更大的失误。”
大番薯搓着手:“要不要我去假装打扫卫生,偷听他们谈话?”
“你上次偷听,把拖把杵进老赵茶杯里。”秦先生提醒。
“那次是意外!”大番薯辩解,“而且我还赔了新茶叶!”
“这次不用你冒险。”老夫子把手机揣回兜里,“他们已经开了第一枪,接下来,轮到我们布阵了。”
他回到工位,打开电脑,重新调出昨日那份空白文档。标题依旧空着,只在开头写了一个字:
“迎”。
然后新建一个隐藏文件夹,命名为“观察日志”,将今日所见逐一录入:
- 王总姿态高于实际身份,有接管意图;
- 助手言语失当,存在内部矛盾苗头;
- 双方沟通节奏不一致,决策链模糊;
- 老赵过度迎合,暴露依附心理。
每一条都简洁清晰,像刀刻出来的记号。
秦先生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不打算告诉其他人吗?比如张董?”
“现在不行。”老夫子关掉页面,“消息一旦扩散,就会走样。我们要让对手自己跳进坑里,而不是被人推下去。”
大番薯趴在桌上,小声嘀咕:“你说他们会不会突然发现你也在盯着他们?”
老夫子笑了:“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话音刚落,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系统警报。
金手指捕捉到一段加密邮件传输记录,发件人为临时访客账号,收件方为外部邮箱,主题栏赫然写着:
“候选人评估标准初稿,请查收。”
发送时间:三分钟前。
老夫子点开详情,Ip地址经过伪装,但数据包特征与昨夜那封匿名邮件高度相似。
“有意思。”他轻声道,“同一个后门,两次利用。”
他没有拦截,也没有举报,只是默默记录下传输路径,并在本地备份了数据流向图谱。
“让他们传。”他合上笔记本,“传得越多,留下的脚印就越深。”
大番薯凑过来:“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出手?”
老夫子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不出手。”
“啊?”
“我们只做一件事——陪着他们演完这场戏。”他走向茶水间,顺手拎起一壶热水,“顺便,给他们添点茶。”
秦先生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对大番薯说:“他越是淡定,说明计划越狠。”
大番薯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我还是不懂,到底怎么赢?”
秦先生望向A厅方向,那里王总的助手正对着手机大声训人,声音穿透走廊。
“你听过一句话吗?”他说,“有些人输,不是因为对手强,而是因为他们自己太讨厌。”
老夫子端着水壶走到A厅门口,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
他笑着递上热水:“王总,喝点茶,润润嗓子。讲久了,容易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