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灯刚亮起来,大番薯正蹲在地上摆甜点盘子,手一抖,叉子掉进奶油里,溅起一小团白花。
“哎哟!”他赶紧捞出来,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偷偷舔了下手指,“嗯……香草味的,还行。”
老夫子站在门口扫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手里那叠打印好的简报又理了理。秦先生在调试投影仪,屏幕一闪,跳出候选人三年规划的第一页ppt,标题写着“稳扎稳打,不做画饼”。
“人都到了?”老夫子问。
“差不多。”秦先生回头,“王主管、李工、小林他们都进来了,张董也来了,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句话没说,光看手机。”
“没接老赵的电话?”
“刚才响了一次,他看了一眼,按掉了。”
老夫子点点头,拎着文件走过去。会议桌一圈坐了七八个人,有低头翻资料的,有假装刷邮件的,还有两个一边咬饼干一边交换眼神,明显是来走过场的。
他清了清嗓子:“感谢大家赏脸。今晚不搞拉票,也不讲谁不好,就一件事——让大家听听我们想做什么,值不值得投一票。”
没人鼓掌,但也没人站起来走。
老夫子翻开简报,一条条讲下去:市场拓展怎么分阶段推进,团队激励机制如何优化,技术投入预算比去年多出百分之二十三。语气平稳,像在汇报季度总结,一点不煽情。
秦先生适时插话补充数据来源,说到某项成本控制方案时,财务部王主管终于抬起头:“这数字……你们核过实际执行难度?”
“核过三次。”秦先生打开平板,“这是我们上个月模拟运行的结果,误差不超过三点五。”
王主管点点头,没再追问,但笔在本子上记了两行。
气氛还是紧巴巴的,像根绷太久的橡皮筋,随时要断。
老夫子看一眼大番薯,冲甜点区扬了扬下巴。
大番薯立刻会意,端起托盘:“来来来,吃点东西放松一下!我特意挑的低糖款,不怕胖!”
他绕到桌子另一边,弯腰给坐在中间的小林递蛋糕,脚底不知蹭了什么,身子一歪,整盘甜点往外一甩——
“啪!”
一块抹了厚厚奶油的巧克力蛋糕,结结实实糊在王主管西装胸口,顺着领带滑下去一道棕色痕迹。
全场安静。
大番薯僵住,托盘举在半空,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我……我不是……”
王主管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艺术品,沉默两秒,忽然笑了:“你这哪是请客,是替老赵清理异己吧?”
有人噗嗤一声,接着笑声炸开。
老夫子走过去,从兜里掏出纸巾:“物理催投,确实够直接。”
“下次能不能改扔饼干?”大番薯一边帮忙擦一边嘀咕,“至少碎了还能扫走。”
“你这力度,扔饼干也能砸晕人。”秦先生笑着递上湿巾。
笑过之后,空气松了。有人开始主动提问,人事部小林问候选人对跨部门协作的看法,技术组老李关心项目资源分配是否公平。
老夫子一一回应,不绕弯,也不画大饼。说到员工加班补贴改革时,还自嘲了一句:“我知道以前报销流程慢得像蜗牛爬,所以我们打算把审批时限压到四十八小时内——做不到,我请大家吃一个月盒饭。”
“真的?”王主管抬头。
“我写进方案里了。”老夫子指了指简报附录,“第七页,倒数第二段,‘若未达标,主责人自愿承担团队聚餐费用’。签名还是我签的。”
众人又笑。
张董一直没说话,但手指不再敲桌子了。他听着老夫子讲疫情期团队自发值守的事,眉头慢慢舒展。
“那时候没人发奖金,也没人打卡。”老夫子说,“可每天晚上十点,总有三四个办公室亮着灯。不是为了表现,就是觉得——这事得有人扛。”
他说完,没人接话,但好几个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像是在回忆什么。
自由交流时间继续,话题从政策转向日常。秦先生说起他们三人组有次通宵改标书,大番薯睡着了还抱着打印机喊“别停”,把保洁阿姨吓了一跳。
“那是热感应故障!”大番薯急了,“它真停了,我当然要救!”
“你抱着机器叫‘兄弟挺住’的时候,它已经报废了。”秦先生一脸严肃。
笑声再次响起,连张董嘴角都抽了一下。
老夫子趁机挨个聊了几句,不提投票,只问大家最近工作顺不顺利,部门有没有难处。临到王主管,他还专门道歉:“刚才那块蛋糕,我让行政明天送件新衬衫过来。”
“不用。”王主管摆手,“洗洗就行。再说……”他顿了顿,“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这搭档有多莽。”
散场时没人急着走。几个中间派围在茶水间门口低声讨论刚才的市场计划,小林拉着秦先生问培训预算细节,王主管临出门还拍了拍老夫子肩膀:“明天会上,我会把你们说的这些,原话转述一遍。”
张董走在最后。
老夫子送他到门口,两人并肩站了两秒。
“今天的话,”张董终于开口,“有些我没想到。”
“我们也没指望一次就说动所有人。”老夫子笑了笑,“只要有人愿意听,就不算白讲。”
张董点头,转身要走,手机又震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仍是老赵的号码。
这次,他直接按灭,塞进裤兜。
门关上后,大番薯从后面探头:“他点头了!我看见了!”
“点头不代表投票。”老夫子收回目光,“但他没拒绝,就是开了门缝。”
秦先生收拾投影仪:“接下来就看明天谁先开口支持了。”
“不管谁先,咱们得让人觉得——支持我们,不是冒险,而是顺势。”老夫子把桌上剩下的简报收进文件夹,“现在最怕的不是反对,是没人说话。”
大番薯抱着空托盘晃悠过来:“你说我要是明天再摔一盘蛋糕呢?是不是能再破个冰?”
“你要敢,我就让你负责给全公司每人赔一份甜点。”老夫子瞪他一眼,又忍不住笑,“而且必须亲手送。”
“那我还是闭嘴吧。”大番薯缩脖子。
三人回到会议室,开始收拾残局。秦先生检查明日会议物料清单,大番薯蹲在地上擦地板上的奶油渍,老夫子则翻开参会名单,在每个人名字旁边标注反馈情况。
王主管:态度积极,愿传递信息
小林:关注培训与晋升通道
张董:未表态,但未回避沟通
写到最后一行,他停顿片刻,轻轻画了个圈。
窗外天色已暗,楼道灯光一层层熄灭,但这层楼的会议室还亮着。
大番薯擦完地站起来,甩了甩酸疼的腰:“你说老赵现在在干嘛?”
“估计在查谁参加了聚会。”老夫子合上笔记本,“或者正琢磨怎么解释那三千万现金交易。”
“他要是知道你连甜点都准备了,会不会以为你连他的口味都摸清了?”
“他只会觉得这是陷阱。”老夫子笑了笑,“因为他干过太多脏事,所以看什么都像阴谋。”
秦先生把投影仪装进包里:“那他就永远猜不到,有时候真诚反而最难防。”
大番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刚才收拾桌子时发现,张董落了支笔在椅子底下。”
老夫子接过那支黑色签字笔,看了看,没刻名字,也不是高档货,就是办公室统一批发的那种。
他轻轻放在自己文件夹上。
“说明他走得有点急。”秦先生说。
“也说明他没想彻底躲着我们。”老夫子把笔推到桌角,正对着自己座位的方向。
大番薯伸了个懒腰:“总算没白忙活。虽然我成了全场焦点……”
“你是以牺牲蛋糕的方式载入史册。”秦先生拍拍他肩。
“下次让我端水吧,至少洒了还能拖。”
老夫子看了眼表,七点四十。距离明天投票还有十五个小时。
他拿起手机,打开日历,确认会议室c的预订状态依旧正常。然后退出,点开备忘录,输入一行字:“开场先讲技术投入,避开敏感话题。”
删掉。
改成:“从员工福利切入,建立信任感。”
又删掉。
最后只留下一个词:“自然。”
他放下手机,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在“候选人优势”下面补了一行小字:
**能让大番薯不闯祸的团队,才叫铁板一块。**
写完,自己先笑了。
大番薯凑过来念了一遍,挠头:“这算夸我还是损我?”
“算总结。”老夫子盖上笔帽,“毕竟你今天的贡献,不止那一块蛋糕。”
秦先生检查完最后一项设备,背起包:“走了?”
“你们先走。”老夫子指了指桌上那份完整的参会名单,“我再留十分钟。”
两人离开后,会议室只剩他一人。
他重新翻开名单,逐个看过每个名字,指尖在张董那一栏停了两秒。
手机震动。
他拿起来,屏幕上是一条新消息:
“你举办的聚会,有人拍了照片发朋友圈。”